覆国枭雄动凡心: 2、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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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奉先寺中,庑殿重檐,金身闪耀,梵宇珈蓝之地威严肃穆。

    主将魏荣于大殿前集结众将,他征战半生,自诩战功赫赫,不懂陛下为何派个二十出头的小子来督他的军。

    他想着圣人给萧翀的那个头衔,“钦命督师栾城诸军事、兼领西渚安抚使”,这般大的权利,与一方诸侯又有何异?偏随他同来的监军,是个年余五旬、半养老的太监,一路奔波已属勉强,又能“监”得了什么?

    魏荣越想越是愤懑,虽依礼相迎,眉宇间却掩不住轻慢。

    他率众出山门,便见一队人马已列于牌坊外的开阔地上。

    两百骑,十横廿纵,队形整肃,马上将士清一色玄甲黑盔,腰佩寒刃,背负弓弩,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一人端坐马上,墨色戎装裹着挺拔身躯,身后猩红大氅随风扬动。他微抬下颌,睨着魏荣一行人迎下阶来。

    逆光,魏荣行至近前,才看清这位修罗将军的脸。

    那张脸如冰雕一般,线条冷硬,薄唇紧抿,剑眉之下是双狭长锐目,只一眼,便让久经沙场的魏荣心头一凛。

    他扫视萧翀左右,竟未见那位五旬监军。想来如他所料,那般年岁,如何跟得上这些悍将急行军?面对少了制衡的绝对权利,魏荣只觉接下来几日不大好过。

    他紧走几步,朝萧翀抱拳堆笑,刻意拔高嗓音道:“军中事务繁杂,末将迎接来迟,还望大人海涵。”

    萧翀未动。

    连他胯下战马也悄无声息。两百铁骑与他们的首领,都冷得好似冰雕。

    魏荣笑容又深几分:“萧大人一路奔波,请先下马歇息……”

    萧翀眸色更暗。

    “督帅……”魏荣喉结滚动,笑也有些发干。

    “魏将军。”

    萧翀终于开口,声线又冷又沉:“西渚弹丸之地,你打了半年,栾城不足立锥,你围了仨月。你是不会打仗,还是……不懂为臣?”

    当着一众将士的面,他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极重。

    不会打仗羞辱他的能力,不懂为臣更是诛心。

    魏荣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额角青筋凸起,握刀的手紧了又松。念及对方是上锋,又持皇命行事,他终是压下怒火,沉声道:“督帅有所不知,栾城兵强城坚,又是南氏打磨了几十年的工事,一时绝难攻破。不过我已将它围成铁桶,他城中粮草再足,也撑不过半年。待到无粮可食,自会开城缴械,我军可兵不血刃……”

    “哼。”

    萧翀突然翻身下马,魏荣只觉眼前一暗,那道高大的身影已如山般矗立跟前,竟将晨光都遮去了大半。

    “半年?”萧翀眼锋如刀,带着锐利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你六七万大军一月开销几何?国中两郡受灾,百姓勒紧裤腰带填你们的肚子,你还想打半年?”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越过魏荣,踏入山门。

    其身后两百铁骑同时翻身下马,整肃入寺,战靴和马踏地砖的哒哒声,一下一下震在众将心头。

    大奉先寺的寮房内,陈设极简,一榻、一几、一席,再无它物。

    这是魏荣有意为之。他原想萧翀年少得志,又出自公府高门,必是骄矜之辈,便在食宿上刻意怠慢,想挫一挫他的锐气。可方才山门外那一番交锋,他自己先碰了一鼻子灰。此刻见萧翀对简陋居所浑不在意,魏荣反倒踌躇起来。

    “传军中有脑子的参将来见。”萧翀拂袖落座,“再带一副地形图来。”

    魏荣诺诺应下。不多时,狭小的寮房内已挤满了将领。众人屏息凝神,谁也不敢先开口。

    沉寂中,魏荣硬着头皮道:“督帅方才说战事不宜拖延,不知……可有破城良策?”

    萧翀的目光如刀锋般从他脸上刮过,起身踱至展开的地形图前。

    “西渚虽小,却是块肥肉。”他指尖沿着渭水与黄河缓缓划过,描摹栾城疆域,“栾城依山傍水,土地丰饶,难怪南氏能在此经营数代。”

    魏荣暗自腹诽:若非如此,何至于久攻不下?嘴上却附和道:“确实,积攒了不少家底。”

    “正值春耕,你可见识过他们的堰坝堤渠?”萧翀目光锐利,望向魏荣,“以为如何?”

    魏荣一怔,余光瞥见众人亦是面面相觑——仗都打到这份上了,谁还管他娘的春耕?

    西渚水网四通八达,魏荣一路打过来确是见识过。他回道:“十分精妙。”

    “既享了水利,便该受水噬。”萧翀扔出汛报,“三日后暴雨,掘堤吧。”

    满室死寂。

    魏荣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修罗将军:“督帅的意思……是要水淹栾城?”他声音染了一丝颤音,“那城中可有二十多万百姓啊……”

    萧翀眼神如冰锥般刺来,魏荣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脊背,竟有些不敢直视。

    不过很快这冷锋又转向了旁人:“你们也认为不可?”

    帐中落针可闻。

    这计策有伤天和,可又不得不承认,确是最有效的破局之法。

    “西渚覆灭已是定局。”萧翀声音冷硬,“半年里,你们已伤亡三万人,西渚人口锐减三成,我大梁亦饿死过万,北狄也在虎视眈眈,再拖下去会如何?”

    他唇角扬起一抹讥诮弧度,“饿死是死,淹死是死,但饿死要耗我半年粮饷,水攻三日可决。这笔账,魏将军不会算吗?莫不是你们觉得,饿死比淹死更高贵?”

    魏荣一时语塞。

    满堂寂静中,突然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喊。

    萧翀眸色一暗:“寺中有女人?”

    魏荣喉结滚动:“是……东宫要的几个西渚女子。”他朝外高喊一声,“让她们安静些。”

    转头对上萧翀意味不明的眼,魏荣凑近试探道:“督帅若是有意……”说话间他瞧见一抹冷笑浮上萧翀嘴角,“可以先挑”这后半句,便硬生生噎住。

    “两个时辰,”萧翀戳了戳地形图,“我要看到攻城详案。”

    魏荣又碰个钉子,含着一股郁气带众将鱼贯而出。待离开寮房十余步,才有人长舒口气。

    也不知是谁低喃一句:“活阎王!”

    魏荣心头一跳,下意识又想起那缺席的老监军。若他在此,或许能稍稍制衡这活阎王的专断。可旋即他又在心底冷笑,那般老朽,便是在场,怕也只是多一尊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泥塑罢?

    萧翀目送魏荣远去,指尖无意识摩挲过胸甲内半枚玉带钩,那是他父亲萧承翊的遗物,西渚天工司掌事南叙言所赠。

    十六年前,他父亲因谏言“南书当以礼求之”而获罪,死在诏狱时,手中仍握着这枚残玉。

    如今他兵临西渚,怀揣两道钧命:

    一道朱批御令:南书十二卷,国之重器,务完璧归梁。

    一道太子口谕:孤闻西渚南氏女玉质姑射,兵戈乱世,恐明珠蒙尘,着卿妥为护持,携归京师。

    竟比圣谕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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