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何日飞升: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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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声木头疙瘩都叫得。

    文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恨不得此时洗砚能冒失一回,赶紧推门进来,打破这该死的宁静。若真如此,她今后再不说洗砚是空心脑袋了!绝不!

    “噗嗤——”

    预想中责问、诘难如同当头棒喝的场面并未出现,倒是谁情难自抑地笑出了声。

    文玉难以置信地眨巴着眼睛,再三确认才敢相信,这声轻笑竟真是来自于枝白娘子。

    这倒是真超出了文玉的想象,她脑瓜儿本就生的简单,现在更是只能呆若木鸡、三缄其口,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你呀!你只是不懂。”枝白的声音既柔弱又不失铿锵,“勉郎……他……”

    她面上浮起奇妙的光彩,让她毫无血色的脸庞都莹润生动起来。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枝白不再展开叙述,只是她两颊飞起的笑意却做不得假,不消多说,已胜过万语千言。

    文玉静默一瞬,自知不对。

    方才她全然忘了在东街市名扬铺子的后巷道里,她初见陈勉之时。

    陈勉顶着一副清俊瘦弱的身板,却勇敢地挡在她和阿沅身前。

    说起来,她和阿沅,一个是素昧平生的过路人,一个是无枝可依的流浪儿。就是这样的她们,怎么看都不值得陈勉搭上自己也要相救。

    若是他在自己和阿沅从房梁上跌落之时,趁乱逃走,再加上枝白娘子的聪慧助力,此刻他们说不定早已浪迹天涯、一走了之。

    到了另一番天地。

    哪里会像现如今一般,一人身陷囹圄、一人无端受难。

    文玉羞得话都说不出来,她怎能将枝白娘子出事怪罪在陈勉身上。

    若他知道自家娘子出事,定然是心痛万分、焦急不已。

    “我……”文玉的言语变得吞吐起来,再无一丝气焰。

    她怎么能这么说陈勉,她不该这么说陈勉。

    “你如今不懂,不代表永远不懂。”枝白的眼眸当中浮出一层淡淡的水汽,扯出一个笑容来。

    “我瞧你同那宋大人整日在一处,总有机会懂的。”

    她笑意浅浅,目光深深地盯着文玉,就好像是在看着初入世的自己。

    文玉抱膝坐在地上,将头歪靠在左臂上,初闻时还有些不解,待枝白娘子一语道罢,她满不在乎:

    “我?你是说我和宋凛生?”

    “我和宋凛生呀!可跟你和你的勉郎不一样——”

    文玉羞愧难当的心随着枝白娘子的打趣慢慢放松下来,就连说话也大胆了起来,又恢复地如同她往常一般。

    “哦?”

    枝白眉头一挑,眼角眉梢都是不相信的神色,就像是在看一个咿呀学语的奶娃娃,并未将她的话当回事。

    “本就不一样——”文玉肯定地歪歪头。

    枝白娘子和陈勉有情,她因陈勉失了法力,也不觉可惜,更未生怨怼,这是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古往今来的那些话本子里,不都爱这么书写人妖之恋、再将之在街头巷尾的茶室内、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反复咏叹歌颂。

    可是谁又能记得搁下话本之后那一声扼腕叹息呢?

    文玉在心中摇摇头。

    人总是贪心不足。

    人妖殊途、天堑难越,区区凡人朝生暮死如同蜉蝣一瞬,怎么能妄图以一己之力强留冥灵之长。

    枝白娘子和陈勉便是如此,即便此次劫难陈勉能安然度过,可是他和枝白娘子的结局,文玉闭着眼都能想到。

    无非就是一人垂垂老矣,而另一人,却依旧青春。

    而她和宋凛生,也是如此。

    却也不是如此。

    她是树精,宋凛生是凡人。这一点同枝白娘子和陈勉是一样的。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因何下界,又为何来到宋凛生的身边——

    她误折寿元枝、坏人命格盘。

    这是她欠宋凛生的,她自然应该陪着宋凛生,护他一生周全。

    只是宋凛生的一生,却不是她文玉的一生。

    如果宋凛生能顺顺当当过到白发苍苍,若是不加掩饰,那时候的文玉就仍是青丝飞扬。

    凡人的一生,不过是精怪的一瞬。

    这点,文玉很清楚。

    到时,待她将宋凛生一生的平安顺遂还完了,她仍是要回春神殿的。

    积攒功德、以待飞升,这才是她作为一个精怪,正经该做的本分事。

    她不会像枝白娘子一般,走到法力尽失的局面、走到难以割舍的境地……

    “反正就是不一样……”文玉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枝白娘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枝白但笑不语,瞧她那神情,便知道即便文玉心思宛转一言不发,枝白也将她的想法摸了个七八分透。

    只是枝白并未出声,也不曾反驳文玉半句,只是垂首淡笑着看着文玉。

    “姑姑,你我是否不该只归咎内因,也该往外想想?”

    “宁从他人身上找问题,也不从自己身上寻错处嘛。”

    枝白话锋一转,将文玉的话头盖了过去。

    “嗯?此话怎讲?”

    心思尚未收拢的文玉叫枝白这么冷不丁地一问,脑中登时嗡嗡作响、难以思考……

    第63章

    “姑姑怪罪陈勉,是因我失去法力之难以自保故,这便是内因,也是其次。”

    枝白的面色趋于平静,眉间却隐隐现出三分厉色。

    “而最主要的外因,是昨夜跟踪我的那些人……”

    这事实在不该怪到勉郎身上,若是她法力仍在,何惧几个乡野流寇,便是百八十个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枝白心下思索一番,因着她的身份,她与陈勉*在江阳府,一直是小心谨慎,从不强出头的。

    便是叫枝白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她二人曾与谁结仇结怨、哪怕是拌几句嘴也不曾有的。

    又怎么会有人夜半跟踪?还是在勉郎身在牢狱、分身乏术之时?

    “姑姑觉得那些人,是何来路?”枝白将问题抛给文玉。

    一个人想不着,两个人总有办法。

    文玉闻言坐直了身子,不再似方才一般随性散漫。她眉心微沉,眼睑半敛。

    昨日她出府寻宋凛生,一路上也觉得不太对劲,只是她再三确认,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后头跟宋凛生在沅水河畔会合、落进基坑之时,听他说专挑休憩日出城,以防太过引人注目,况且他这几日总觉得有人跟着他。

    那时她只顾着同宋凛生打趣,倒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现下枝白娘子又无故受人跟踪尾随——

    文玉的心咯噔一声、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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