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凝脂: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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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间便已是冬月,朝廷军队早已抵过秦岭,应当是与蜀地开战了,朝中常有军报传回,一日三报。

    含元殿上主持大局的是内省诸位长官,但拿到最高的话语权却并不是人们以为的绪相,而是尚书省左仆射恭大人。此人平和中庸,处变不惊,于含元殿上三日一集会,主持朝纲,从无纰漏。

    但这风平浪静的日子,从朝廷军与蜀地叛军交战,渐占据上风之时,倏然打破。

    绪芳初在望舒殿陪小太子识字启蒙,太傅留下的功课对萧念暄来说还是难了一些,多少有点儿凌节而施,被寄予了整个国朝希望的小太子,不得不背负起自身的责任,于三岁启蒙阶段便开始诵读诗书。他畏难,直说不要学了,绪芳初没法子,也不想看自己儿子长大了成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再难再苦也得陪着他学。

    这一学,就学到了黄昏,母子俩连午膳都还没用过,倏然间,卞舟敬告,有要事求见。

    绪芳初怔了怔,须臾后,她与小太子在望舒殿在接见了卞舟。

    卞舟来时,行迹匆忙,神色间似有不妥。

    绪芳初这段时期的压抑、沉闷、异样,倏然又被提了起来,“卞将军?出了什么事么?”

    卞舟受命,携领左骁卫守卫宫城,向在外宫,不会打搅太极宫,他骤然到此,定是有变。

    她的眉心急促地跳了跳,那种不安、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卞舟抱拳施礼:“北衙禁军被越国公挟制突然包围了长安,城门封锁,城内南衙署均已受到掣肘,主巡视城防、执捕奸非的伏鹰府也被包围了。”

    “越国公?”

    绪芳初惊怔。

    越国公,不是追随天子自陇右起兵,大胜前楚余党忠心耿耿的老臣么?陇右集团的核心,早已被敕封四大国公,这越国公突然如此行事,莫非是趁陛下不在、皇城空虚,起意谋反?

    绪芳初为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急欲向卞舟求证,递去目光。

    卞舟禀道:“臣等受奉皇命,誓死保护储君,殿下这段时日,烦请勿再接触禁庭外任何人,连太傅也不得再见。”

    谁知萧念暄一听说不要再见白胡子老爷爷,高兴得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绪芳初连忙将他的小奶爪子摁下,点头应是,“望舒殿的周全,还望卞将军安顿!”

    卞舟抬眼,看向绪芳初,欲言又止。

    这次从安邑回来,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妄想真是断了个清净,往昔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面对依旧雪肤花颜的四娘时如此心平气和,平静得似乎已不生漪澜。分明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好机会,陛下不在长安,而他肩负护卫大明宫职责,可借由保护她的名义,时时与之相会。

    但是,他发觉自己一点儿那样的异心都没有。

    思忖一晌,卞舟抱拳回道:“臣调动左骁卫已经撤入大明宫。”

    绪芳初又道:“越国公突然调动北衙,辖控长安,难道就没有个名目说法么?”

    卞舟沉了声音,目中露出一丝憎恶与不屑:“昨夜,他们谎称在长安抓到了蜀中奸细,将此宵小诛杀于南门,但未免城中仍有内乱,他们下令封城,待捉捕奸细之后,再撤掉禁令。依我之见,这恐怕只是他们一面之词、贼喊捉贼。”

    但凡心中有点数的,都不可能相信。现在长安被控制,局面对越国公篡位大有利处,他肚里安的什么心肠,旁人如何不晓?

    卞舟咬牙道:“我父亲灵国公已与越国公交涉,怒斥其狂悖,封锁城门控制南衙这一定要请示陛下,他这么做,有越俎代庖、犯上作乱之嫌,越国公不但不听劝告,反而疑心我父与叛党谋逆,软禁我父。”

    怪不得,卞舟今日来时,两眼猩红,目眦欲裂,语气难言对越国公的恨意。

    绪芳初沉吟,当务之急是要将消息传递到陛下手里,“可有传书陛下?”

    卞舟深吸一口气:“长安已如铁桶,一只鸟都飞不出,又如何能传递得什么消息,再说有秦岭阻隔,朝廷军正热火开战,陛下即便收到消息,也应在月余之后了,现在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猜测,最迟这几日,这些反贼就会一个个露出真面目!”

    卞舟所料分毫不差,就在越国公控制长安各府衙之后,不出三日,四大国公反了三个!

    长安各坊市百姓皆人心惶惶,闭门不出,街道上无论昼夜,到处都是操戈巡防、虎视眈眈的陇右旧部。

    含元殿集议停了五日,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各路长官,其家眷老小均已被挟制,宅邸被包围一团。

    反贼强攻大明宫,已如羽箭上了弓弦,拉了个满月,触之则发。死水般深寂的长夜,绪芳初步出望舒殿,明河浩瀚,往昔落入眼瞳璀璨如昼的万家灯火,已寂灭无声,宛如僵死之虫——

    作者有话说:这是男主使的请君入瓮,打算将陇右叛党一网打尽的,哪些人有异心他一清二楚。他很快就华丽丽回宫了[狗头叼玫瑰]

    第55章

    在长安被封禁当晚, 绪廷光一家便首当其冲,被叛军围堵戒严得犹如不透风的铁桶, 整整三日过去,不与外界通信。

    幸亏李衡月主持中馈料理有方,家中尚有余粮,靠着省吃俭用还能捱过些时日,但总这般也不是事儿,余粮早有耗尽枯干的一日,若那时封禁还不能解, 阖府上下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尤其外头风声紧,说不准叛军随时就要打进来, 这当口人人自危,生怕那些陇右枭雄趁着长安尽在掌握杀尽大员家中, 将他们阖家屠宰。

    李衡月整日里愁眉不展, 以泪洗面, 时不时望着如热锅蚂蚁的夫君欲言又止,忍到了第三天,她终于忍不住了,飘然下了胡床, 大声道:“不行, 三娘还在禁庭, 我得想个法子, 接她出来!”

    她说要便要冲动地不计一切地往外闯,惊动了绪廷光,急忙拉扯住夫人,“夫人!勿要冲动!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李衡月急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两只肘子哐当凿向绪廷光的胸膛, 直将这个疏于锻炼的二十年老文臣砸得呜呼哀哉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孩儿不是你生的,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当然可以高枕无忧!我等你了三天,给了你三天的时间想办法!你想了个什么辙?”

    “那是我不愿想办法么?这些叛贼,个个都是从西北沙场,靠着真刀真枪打杀出来的战将,哪一个手底下没染过上万人的血,我们能逞什么英雄?一个不慎,就是举族歼灭的下场!夫人这会儿冲出家门,等待你的就是数十把屠刀!”

    李衡月哭泣中,泪水涟涟地往下落,“那还不如,不如投了降,向他们投诚,说不准还能苟延活命……”

    惊闻夫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绪廷光刚刚捂着疼痛的胳膊站起来,惊得一个箭步窜近前捂住了李衡月被泪水染湿的殷红的唇,“此言大逆!”

    李衡月一把推开他,恨恨地跺脚背身,“大逆?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谈什么大逆,陛下自己好高骛远,落得长安空城,将空门都送到别人手里,现在人家马上就要打到大明宫,骑到那个三岁小儿的头上,把他从御座上赶下来了!我还有什么怕的!皇帝看着是回不来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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