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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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星光长短不一地落进来,她便看见薛壑模样。

    生气的,无奈的, 风发的,伤神的,欢愉的,落泪的……

    【本官是否矫诏,齐御侯大可等陛下醒了,亲自去问,辨明真假。反倒是御侯此番不召而入此地,椒房殿所有人都是见证,您先脱簪去袍请罪吧。】

    【按照大魏律,御侯位比九卿,可直面御史台执掌官行举报、劝谏、弹劾事。本官这就在此,您说吧!】

    还有吃醋又不讲理的。

    江瞻云玉面展颜,细细笑开了。

    ……

    “灯火!正殿中有灯火!”一个声音响在椒房殿外宫门口的走道上。

    “作甚,这是椒房殿……”很快第二个人接了话,声音明显压下许多,“看岔了吧,哪有灯火?虽说吾等辅弼警卫椒房殿,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殿中有最精锐的三千卫。”

    “属下今日上值时查了,正殿昨晚至今没有掌灯的指令。现下却有灯,萤萤一盏,不光不亮,如贼尔,还是入内报一声的好。”

    “这可是椒房殿,你确定殿中有灯火,我怎看不到?若是惊扰了陛下,乃大罪!”

    “确定,殿中有灯,豆油大小,指不定是甚!大人赶紧去禀告一声。哎大人莫犹豫,要不还是属下去……”

    外宫门外,少年的第一声话语就惊动了江瞻云,自也落入了殿门口执勤的三千卫耳中。然江瞻云走来门边,拦下了欲要出去让他们噤声的副首领叶肃。

    外宫门离正殿足有五六丈远,正殿廊下左右两侧有铜鹤烛台点灯千百盏,廊檐垂有羊角灯无数,如此距离和灯光之下,人从宫门外列队走过,竟还能一眼识出殿中亮着豆苗烛火。

    这等眼力,要么是天生警卫的苗子,要么心挂此殿其心难测。但若是后者,此刻高声语又显得不是那么明智。

    是故天子饶有趣味地看了会。

    最后是被从东边掌事房中急急出来的穆桑结束了这场喧哗。

    她闻了他们的话,点了门边的数个侍卫,提着灯笼一同走向殿宇,看见殿门口的天子,眉眼一惊,匆忙行礼。

    “去将那人传来,让朕看看。”江瞻云立在阶陛上。

    来人行礼问安,上禀来路,“臣原是执金吾座下的缇骑郎,后被荐入南营六队中。这几日是被长官提调过来的。”

    “回禀陛下,禁宫五校尉之一的许校尉因病休沐,调了臣暂代他职。”这会说话的乃少年上峰,是南营六队中的校尉陶庆,“但臣初领此职,以往不曾执勤内宫,为保险妥当,遂将薛沐升至助手,协理公务。”

    “你姓薛?”江瞻云目光重落少年身上,“怪不得不似长安口音。”

    “臣是益州人,乃伪朝初年,奉少帅之命入京的。”

    江瞻云闻这话,笑了笑道,“缇骑郎不过四百石,南营六队乃未央宫禁卫军,一千石打底的官职,你缘何被荐?”

    “臣是因为在伪朝三年稽盗有功。又因眼力好,骑射也极……”似恐有自夸之嫌,少年反应过来,“也还行。所以陛下归朝后,执金吾推荐吾等了入北营。”

    “吾等?”

    许是确定了殿中有灯,又许是出身益州的自豪,再或许是女帝归来洗刷了少帅名声,益州军与有荣焉,少年欢喜,话便多些,“是,还有几个弟兄,我们一起入的南北营。”

    江瞻云目露赞许,深深看他,是一派温和模样,却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开口。

    四下天色尤黑,启明星挂在天际。风过,摇曳灯火。

    周遭只余地上人影,呼呼风声。

    君王居高临下站着,臣子受不住长久凝视慢慢生出两分胆寒,陶庆悬着心低眉敛目,少年初生牛犊但也品出几分不对劲,正欲开口问一问,却闻天子声音重新响起。

    “益州军果然人才济济。陶庆,你好好领着他。”

    陶庆当下应诺。

    后又各得御赐御寒披风一件,谢恩离去。

    *

    殿中重回平静,桑桑见江瞻云逗留正殿,当下领人烧地龙取暖,启熏炉生香,又问天子可要备膳?

    昨晚不曾用膳,这会确实饿了,江瞻云点点头。

    “今日十九没有早朝,陛下何故如此早起,您身子好些了吗?”

    桑桑陪在她身侧,见她素面披发,雀裘之下乃简袍中衣,当下要传六局掌事侍奉更衣理妆。却被江瞻云以尚早别闹出动静为由制止。

    “那婢子侍奉您,左右您今日得歇在寝殿。”桑桑换了个暖炉,又捧来留在这处的衣饰给她梳妆,然见铜镜中人面苍白,血色还未恢复,忍不住道,“要不您回去再歇会?”

    江瞻云将新换的暖炉捂在小腹上,当下觉得有些多余。因为她腹中那股阴寒已经过去,除了还留一点轻微的胀疼,基本已经无碍。

    她刚醒来时,是打算再歇一会的。薛壑胸膛滚烫,掌心温热,像个炭供不断的火炉,熨帖地她舒畅无比。她翻身看他,帐中看不清他模样,但他呼吸温沉,心跳砰砰,她嗅着、听着、想着、念着,不知怎么脑海中萦绕起不久前常乐天的一句话。

    ——您二十又四,于公于私,都需要一个孩子。

    意乱情迷,思之无用,她起身离开了寝殿。

    桑桑侍奉衣妆毕,宫人正好将膳食送来。

    六碟点心,四道酱菜,一盏牛乳,两份主膳。

    江瞻云此刻腹中空空,晲眼瞧过简陋膳食,眼见其中一道主食掀盖露面乃平平无奇的三鲜汤饼,当下蹙眉,“朕是太纵着你们了,就算今日早了些,汤令官就是这般备膳的?”

    “回陛下,是文恬姑姑吩咐的。”宫人垂首道,“姑姑说,您先用粥糜,这处旁的乃给您换口用。若您用完粥糜还要其他,且再奉上。”

    宫人回话的功夫,江瞻云已经瞧见第二份主膳,乃温了一夜的黄牛肉粥糜。

    她挪了挪身子,挑眉道,“去同姑姑说,朕还是生气。有粥便罢,何必如此奢靡。”

    宫人隐笑,鱼贯退下。

    “汤饼你用!”江瞻云指了指对案的位置,示意桑桑坐下。

    桑桑点点头,然直待江瞻云用完两碗粥糜,她都未曾咽下几口汤饼。

    “这是怎么了?”江瞻云净手漱口,“莫与朕说无事,方才朕就瞧见了,衣衫利索地出来,面无睡意,这是一宿没睡?说,到底何事!”

    宫人撤去膳食,奉了茶点上来,掩门合上。

    殿中就剩主仆二人,穆桑咬着唇瓣站在一侧,半晌“噗通”跪在江瞻云面前,从袖中掏出一物交给了她。

    是一个锦盒,里头是一对玉搔头。

    江瞻云眯了眯眼睛,还是金雀玉搔头。

    所谓玉搔头,原就是玉簪,乃因武帝探望宠妃时以玉簪搔头,遂后宫中女子皆用玉簪,导致玉价上涨,发簪得名玉搔头,成贵重之物。玉簪素简,又在上雕纹攒丝,以示独特。其中雀鸟最难刻其姿态、现其毛羽,是故“金雀玉搔头”最为珍贵,最考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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