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23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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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好好看看矛杆上刻的姓名——是他不认识的名字。

    再点自己那支小旗的人头,三十多个人,还剩不到二十个。前两日同他抱怨接战窝囊,被他骂回去的那两个,不在其中。他麻木许久的鼻子忽然一酸。

    贺平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打仗就这样,保存体力等待下一道指令,要哭回去再哭啊。”

    贺长期看他拖着一条手臂,就知道他受了伤,没有呛回去,只闷声说:“我没有。”

    短短两句话之间,号笛再变。

    仙慈关的信兵追到了胡杨庄,韩将军接了命令立刻派人强行军传过来,又逢大雨。主将知道不能再打了,下令尽快收拾战场,准备撤退。

    贺长期便甩开脑子里的愁绪,和大家一起去寻找、收敛伤亡的同袍,用长矛、短弓以及所有能用的东西做担架抬运伤患。来不及去找自己熟悉的战友,就近背起一个伤了双腿的,又拖抱起一具尸身,赶紧随大部队撤离。

    大雨打在头盔上,雨水垂下来在眼前织成帘,只看得清几步以内的路。他觉得自己好累,但精神却异常清醒,还谨记着命令要求的步速。

    稍有杂乱但大体齐整的脚步声就响在他两个耳朵里,许许多多的同袍就在他前后左右。他不管方向,不管路况,只跟着这脚步声一起跑,只踩前面的人踩过的脚印。

    主将命令轻骑兵掩护,一报伤亡,却比步兵还要惨淡。

    “把我长枪拿来!”他瞬间大怒,让副将领军,自己接了兵器,打马回返,竟是要亲自殿后。

    副将拽他拽不住,便把任务交给下一级的千总,也跟了上去。

    主将指挥仅存的轻骑结了阵,把住路口,一面掩护步兵离开,一面盯着战场另一边的西凉骑兵,准备随时应对追击,反掩杀。

    任大雨如何冲刷,都不动如山。

    却见一支没有打旗的骑兵从东北一侧的山包上冲下来,似乎来自大遂滩方向。

    “桑纯,告诉他们,我们殿后!”贺今行拔刀斜插战场,直指正在整军的西凉骑兵。

    “是!”桑纯掏出一只喇叭,“呜呜呜”地吹了几下,怕雨太大,仙慈关那些大头兵听不清楚,又多吹了两遍。

    吹完一看,兄弟们都挥着刀奔向,只剩他在后头。

    他没急着追,甩去脸上的雨水,再一次吹响喇叭。

    这一次是进攻号。

    第232章 五十四

    雨水顺着屋檐上的草排滴答, 和进檐下清亮的琴声里,一道飞扬于檐外奔腾的沧水上空。

    整幢竹楼的人都沉浸在这和谐的韵律之中。直到王宫来人,匆匆地说, 王上请裴使节进宫。

    琴音戛然而止。裴明悯起身整理好袍袖, 旁侧有人适时地奉上一把伞。

    不是从宣京跟随来的侍从, 而是奉命在此伺候并看守他的南越奴隶。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里不必再包着头, 脸上的烙印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异邦人的视线下。

    但裴明悯已然见惯,接过伞,如常道了一句“多谢”, 便提着袍摆随来人下楼。奴隶们躬身送行,偷偷地看他撑开伞, 没有坐滑竿, 徒步顺着江畔而行。

    青翠如远山的背影渐渐融进水雾里,那张古琴却还摆在挑廊上。

    裴使节说过,音律不会挑剔听众,如果大家对弹琴感兴趣,随时都可以试试。哪怕不慎将琴弦崩断,也没有关系, 他带了备用的弦丝可以更换。

    先前送伞的那名奴隶躬着腰转过身,盯着那琴看了好一会儿, 不自觉抬起手挨到脸上的疤痕。

    旁边那幢竹楼住着跟裴使节一起来的随从。那些宣朝的奴婢, 就像住在高楼上、一辈子都不用干活的贵人一样光鲜。

    他跪下来,对着琴台磕了头,才敢膝行过去。而后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 像去触摸一团火一样、慢慢地拨了下最近的那根弦。

    “叮咚”一声响, 沉得他当即缩回手。周遭所有悄悄注视着他动作的人,亦如同受惊的群居动物, 吓得齐齐五体投地。

    许久仍没有人来鞭斥,他们才稍微抬起头,让滚烫的泪洒到手背。

    竹伞清爽,稍微一晃便能抖掉大半的积雨,裴明悯把伞交给守卫,走入这座石砌的王宫。

    据说南越王宫原本一直依照习俗采用竹木做建材,但被顾家军单刀直入一把火烧毁大半之后,就换成了点不燃、撞不塌的石头,一层一层围砌成墙,直到最中心的宫殿,才用回木料。

    这一路的石墙上绘满了绮丽的壁画,记述着南越人的历史传说。

    在南越,耕作与祭祀一体,功罪赏罚在轮回转世之时就已被判决。前世有功之人生为贵族,有罪之人生为奴隶,但不碰耕作的贵族亦无法主导祝祭。只有能在当世洗脱罪孽的奴隶,才会被祭司选召成为巫师,修习占卜与祭祀之术,侍奉王族。

    裴明悯在宫殿外面碰到两名打扮不同寻常、不辨雌雄的人,便猜测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巫师。

    三人同时走进宫殿。

    这是使团抵达南越王城的第十七天,他第三次面见交禹王。

    第一次,他随正使王大人一起拜送国书,交接遗体。当晚筵席到后半夜,王大人在回寓居的竹楼途中被劫,翌日他再次进宫。

    年前南越使臣在宣京所言,他们南越有一伙奴隶叛逃作乱,并非假话。既然胆大妄为到叛乱,敢劫走宣朝来的使臣似乎也不算什么。

    但这对贵族来说无疑是明晃晃的挑衅,交禹王保证一定会找到王大人,让他耐心等待,并派出了王宫的守卫来保护他的安全。他欣然接受,一直等到今日,王大人的下落似乎才有眉目。

    巫师们跪下进行了复杂地叩礼,他则像先前那两回一样向交禹王行了揖礼。

    却听一名巫师问:“使节为何不跪拜我王?”

    来者果然不善。裴明悯镇定地向交禹王答道:“在下是宣人,自然要以宣人尊敬客位的礼节来向王上行礼。”

    这一任交禹王的体型可以用“庞大”来形容,他倚靠在特制的床榻上,左右共四名奴隶合力才推起他的后背让他坐直了,看着底下三人不耐烦地说:“是这样的道理,巫师,说正事。”

    先前那名巫师欲言又止,他们欲给宣朝的使节施压,但王上并不配合。另一名巫师便说:“大祭司得到巫神的谕示,王正使遇袭与裴使节有关。”

    裴明悯讶异道:“这当然与在下有关。王大人与在下乃一朝同僚,一起出使贵邦,如今他遇袭被劫,在下心急如焚,怎么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啊。”

    巫师:“回禀我王,大祭司的意思是,宣朝人或许与那些叛军有勾结。”

    “什么?”交禹王把眼睛睁开了些。

    裴明悯道:“巫师这话好没有道理,我等自来到此地,才知贵国境内竟有叛军作乱,如何未卜先知,与他们联系?”

    他并不因此生气,甚至浅笑着说:“在下对贵邦的巫祝之术很是好奇。冒昧地说,若非条件不允许,我甚至想观上一观。”

    交禹王道:“你们宣朝不是有个叫‘钦天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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