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台: 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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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火烧槐安(八)

    聚仙茶楼北, 羽林军和金吾卫暗潮般从两侧往南潜行,迅速逼近北狄人马,眼看就要将其围困其中。

    可惜谢柯对帝都的布局了若指掌, 在接应沙脊三人后, 拐进一个巷角就游鱼如水般不见了踪影

    ——巷角后面是一片废弃的街坊,其间荒草连天, 断壁残垣, 沿途榕树更是又高又壮,偌大的树冠跟擎天的巨伞似的,将下面遮得严严实实,不见半点天光,是个绝佳的隐蔽场所。

    有金吾卫忍不住嘟囔:“重建街坊的事给工部说了八百年,跟没听见似的, 现在好了,北狄的侉子们都欺负到咱天地脚下了, 这块坡地倒是给人当上藏身之所了!”

    徐世隆眼神示意属下闭嘴,边指挥金吾卫配合羽林军包抄, 边意味不明道了句:“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呢?”

    片刻沉默, 有人惶恐地发出唏嘘:“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丁尚书在工部待了好些年头。”

    当然,也并非无人捕捉到北狄行踪。

    早在谢柯一行人借用榕树遮蔽, 消失在巷角的时候, 时亭就已经策马紧随其后,死追不放,跟着闯入了废墟之中。

    “时将军追得怪紧的嘞,跟我们抢了他媳妇儿似的。”

    沙脊看着马车后方的一人一马,笑道, “可惜啊,他如今这匹白马也太次了,和当年一马蹄就能踹死一个将军的窝窝头差太远了。”

    窝窝头正是以前时亭坐骑的名字。

    谢柯闻言好笑问:“他如今的这匹马,你不觉得和当年那匹很像吗?”

    沙脊又仔细看了下,恍然道:“不对,这就是窝窝头!但它不是早就老了吗?啧,时将军还真是念旧。”

    谢柯不知想起什么,语气古怪道:“时将军的念旧可不一般,死人的荷包都能一直揣身上。”

    一旁蓝姻用淬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时亭,忍不住问谢柯:“师父,时亭追这么紧,羽林军和金吾卫又暂时没跟上来,我们为什么不趁机杀了他?我想给兄长报仇!”

    “我什么时候说我真要杀时亭了?我是要赢他。”谢柯看着闻言脸色一变的蓝姻,并不多做解释,而是转而看向马车角落里狼狈不堪的人,嗤笑一声,“话说,这就是乌宸那宝贝得不行的弟弟?如果我弟弟是这么个窝囊废,我要就一刀杀了。”

    乌衡本来靠坐在马车角落,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里,面上扮演着受惊的鹌鹑,心里自顾自回味着那句“荷包都能一直揣身上”。

    一听谢柯这话,只得回神过来,佯装颤声求饶:“不要杀我咳……咳不要杀我!而且你杀了我,我王兄一定咳……咳一定会找上你的!”

    说着,便激动地咳嗽起来,那叫一个翻天覆地,好似要把谢柯的车顶都给他掀开。

    小余蹲在对面角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柯的话,忙紧张地看向他。

    谢柯伸手摸了摸小余凑上去的脑袋,声音温柔到极致:“放心,你是哥哥身边最得力的人,哥哥最喜欢你了。”

    小余当即开心地痴笑,但是目光依然是死板空洞的,在少年姣好的面孔上格外诡异。

    而且乌衡分明看到,谢柯跟这个傻“弟弟”说话的时候,头看着马车外的方向,神色极为敷衍。沙脊和蓝姻则是见怪不怪,冷眼旁观。

    这一马车的四个人,怕是三条心再加一个没脑子,能凑到一个师门也是种奇迹。

    有点意思。乌衡微不可查地笑了下。

    谢柯收回目光看向乌衡,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问:“不觉得奇怪吗?他被抓来这么久,阿蒙勒还没追来。”

    沙脊也反应过来:“对啊,好歹是西戎二王子呢,大楚都急成这样了,身边的狗倒是一点都不急。”

    马车内所有人都朝乌衡看来。

    谢柯示意沙脊一眼,沙脊当即抡起鬼首刀,带着凛冽杀气直逼乌衡面门!

    乌衡惊恐万状,脸刷地一下就白了,连咳嗽都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是真的窝囊废,还是装的呢?”

    谢柯死死盯住乌衡,道,“我怎么觉得,是有人想用我们引开时将军,好方便自己行事呢?”

    此话可谓一针见血。

    隔着帷帽,乌衡看不到谢柯的神情,只觉好似被毒蛇咬住一般,危险而无所遁形。

    何况还有鬼首刀近在眼前,无时无刻不在威胁他的命。

    千钧一发,似乎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暴露武功。

    当然,随之而来的,便是阿柳的身份暴露,以及在大楚的多年谋划跟着土崩瓦解。

    “是在怕,还是在想怎么回答?”

    谢柯居高临下看着乌衡,哼笑一声道,“你想你王兄来救你?可他不过是个断了条腿的瘸子,爬到这里来应该很费劲吧?”

    乌衡脸上依旧满是恐慌,没出现别的异样,但袍袖里的拳头已经攥紧。

    王兄当年是为救自己才断了条腿,也是这种小人配羞辱的?

    谢柯从乌衡的神情中瞅不出破绽,又蛊惑道:“我听说乌木珠这个父亲当得很差劲,连妻儿也能下毒手,所以你们兄弟两在西戎过得很艰难。要不,我们坦诚相待,你们帮我搅乱大楚,我帮你们在西戎站稳脚如何?”

    这的确是个很诱人的交易。

    如今大楚内忧外患,人人虎视眈眈,要是北狄和西戎能合作,必然事半功倍。

    其实乌木珠一直有这个打算。

    但如今西戎掌权的可不是乌木珠了。

    想和北狄合作?乌衡在心里冷笑一声,永远都不可能!

    同样的,他绝不能暴露在这里,从而放弃和王兄的多年布局。

    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也不能。

    羞耻?尊严?

    这种时候,过重的羞耻心只会坏事,愚蠢至极。一无所有的尊严,也不过是场笑话。

    这些道理早在五年前,他便已经领教过了。

    乌衡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哭声哀求:“好咳……咳好,只要放过我,王兄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是还不行,可以割地,可以送美人,送咳……咳金银珠宝,怎么都可以,只要放了我!”

    说着说着,乌衡甚至开始口吐白沫,一副吓得要死要活的模样。

    谢柯当即嫌弃地将脚往后收了收,但衣摆上还是被溅上了些白沫,蓝姻赶紧蹲下身,用帕子帮忙擦拭。

    沙脊讥笑道:“把割地说得跟送萝卜一样轻松,还真是锦衣玉食惯了,没轻没重的。”

    蓝姻十分不屑:“我早就说过了,杀这么个窝囊废,不如想想办法杀了时亭。”

    谢柯瞅着被弄脏的衣摆不悦,干脆撕下那块布丢了,然后沉默地盯着乌衡,若有所思。

    在他若有实质的目光里,乌衡后背不由淌下冷汗。

    ——他面对的,可不是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官僚,而是曾经北境兵变的主谋,差点让大楚灭国,北狄得以入主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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