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朝忽悠人的日子: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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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为用。

    不外如是。

    始皇帝纵然心中恼怒, 却也深知儒家那一套君臣秩序和礼法很好用。

    身为帝王, 他知道什么对国家、对朝堂、对天下、对自己有利。他也从来不会固步自封,他敢于尝试敢于创新,坚守自己的决定。就譬如在面临分封制和郡县制的抉择时, 纵然朝堂上下无数人反对,他依旧坚定自我。

    他生气的点在于扶苏对儒家的维护, 扶苏自己把自己放在被礼法和规矩束缚的位置,完全没有懂得自己任命他做事的深意。

    以农为本,他又令扶苏推广农事。还不够明显吗?

    儒家都已经明了了,扶苏却这般行事, 嬴政实在是有些无力。

    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竟然有这样一件——教孩子。

    真是稀奇。

    他忽而有些颓然,往林凤至处一望,这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并未因为他甚少泄露的怒气而害怕。

    嬴政也为自己这一想法笑了。

    害怕?神使岂是凡人。这世间谁都会怕他,唯有她不会。她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皇帝、一个生杀予夺的帝王,更像是什么传说中的人物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了。她看他的眼神,有时候甚至会有些悲悯。

    如果他没有意会错误的话。

    始皇帝不便对他人诉说的一切忽然有了一个倾泻口。

    他跽坐上首,凝视着林凤至那张年轻的脸庞,他缓缓开口:“扶苏, 过仁近懦。朕将推广冬麦一事交予他,本想试试他的成色如何,却不想叫朕发现了他不堪为帝的弱点。”

    说到这里,始皇帝漠然,冠冕微动:“为君者最忌讳赏罚不明和感情用事。他都做了。”

    扶苏推广冬麦,只赏无罚。

    对于儒家堪称僭越的举止,他一来无从察觉,这是失职。二来,知晓之后竟为他们求情。

    儒家要挖的是大秦的江山啊。

    始皇帝实在不能理解。

    林凤至听罢扬了扬眉,她是知道扶苏的计划,却不知道他如何实施。看来他不仅没完成始皇帝的考验,反而让始皇帝对他更加失望。

    不过,扶苏真有那么不堪吗?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林凤至说道:“据我所知,许刍等人对扶苏公子有诸多赞誉。何至于让陛下如此失望?”

    林凤至有些狐疑,继承人的问题不是已经探讨过了吗,怎么如今又旧事重提?

    许刍等人跟随扶苏上山下地,走遍了关中。初时对扶苏还有些微的不满,后面却是慢慢被扶苏折服。

    农家是务实的学派。

    林凤至从他们的言语中听见了扶苏的改变。他们说,扶苏浑然如同老农,能精准地辨认不同的麦种。这种知识绝非临时恶补,而是长期观察积累。

    他甚至亲手参与沤肥、验看土壤的情况。起初大家都以为他这般的天皇贵胄是作秀,哪知他是真的每日都在坚持。

    在麦苗抽芽时,他也彻夜不眠地观察。

    农家弟子们认可这位懂稼穑肯吃苦的贵公子。

    林凤至想了想,倒也理解始皇帝的情绪了。庞大帝国的发展,不能仅仅依靠所谓的仁德。若只有仁德,缺乏必要的权谋和铁腕手段去制衡和约束甚至清除威胁皇权的势力,那么社会秩序必将混乱。

    林凤至借着冬日难得显露的阳光瞧了瞧始皇帝的脸色。

    也许这些日子坚持做五禽戏,又加之科学的作息和饮食,他的面容红润有光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林凤至又说道:“陛下是想知道什么?”

    始皇帝眸光一动。

    作为当事人,他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人到中年不由己,即便他精力高,他也渐渐感受到身体的疲乏。更何况他工作强度大,又服食丹药,久而久之易感焦躁不安、案牍劳形。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近几个月来气血调和、心境宁和,身体也越来越康健灵活,关节和背痛也消失不见。虽然处理政务的时间比之前短,但效率却高了。

    “神使,若是真将大秦江山交予扶苏,他能否撑得起?扶苏仁厚正直,有储君之德。但其性过柔,不谙帝王之术,常怀妇人之仁。”嬴政垂下眼眸,缓缓道:“这天下,还须由朕执掌。还请神使,授予我长生术法。”

    林凤至呆滞了两秒,意识到始皇帝的意思之后缓缓无语。

    陛下的燕国地图未免太短了。

    这来才说几句话。

    扶苏之事或许烦忧,但真正想要的恐怕是长生术法。连朕都不称了。

    啧啧啧。

    她委婉道:“骊山帝陵汇聚天下枢机,我尚未参透。我也早已说过,我肉体凡胎,无法致陛下以长生。再则,陛下不是体悟到关键了吗?那陛下做到了吗?既然做到了,那何必问我。若是没有做到,那更不必问我。”

    林凤至逛骊山几个月了,自己都还未找到回家路,哪儿有心思搪塞他。

    她自以为委婉,实则不然。

    她想到此处,心情也不大愉悦。看着始皇帝将信将疑的神情,咬了咬牙,估摸着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赫然决定给他下点猛药,让他没有闲心再在长生之事上纠缠。

    “听陛下的语气,仿佛并不喜欢儒家。”

    始皇帝默然不语。他这个人颇有些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要让他活得好好的,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他立刻死掉。

    对于欣赏、需要的人才,他可以给予无上的恩宠和权力,在自身弱小、需要吕不韦的时候,他可以口称仲父。当吕不韦成为他亲征的阻碍,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罢免他。

    儒家是诸子百家中较为强盛的一支,儒家思想中所谓“仁政”、“复古”的理念与他采取的措施形成直接的冲突。

    嬴政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他又没有将儒家的经典销毁,更没有将儒家的人杀掉。儒家不插足扶苏种麦一事,他自觉自己还会继续包容。

    毕竟朝臣之中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他也感觉到了大秦治下的暗涌。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儒家?”林凤至又问。

    始皇帝薄唇微启:“自是按大秦律法行事。为首者坑之咸阳、夷三族。其余从者,妖言乱政,杀之。”

    温暖的室内也无法消弭始皇帝冰冷的杀意。

    林凤至猝然警觉,这何尝不是一种“焚书坑儒”。

    始皇帝看见她的神情,他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神使觉得朕不该这么做吗?大秦律法如此。”

    林凤至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说:“不该。”

    她想起了骊山陵墓中服役的千千万万个人,想起那个年龄未到身高到了的少年,想起许刍他们休息时提及的黔首们要缴纳的泰半赋税,想起千灵县那个因为缴纳鸡羽不足而惆怅的巴人,想起相里墨中郁郁不得志的墨家弟子

    她再一次说道:“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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