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凝脂: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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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人间蒸发了般不知所踪。

    也没有回灵枢斋收拾过行囊便已不见人影。

    李医正叹说:“她有了自己的前程投奔,无心医术,娘子还是斋内的女弟子,千万莫学了她去。待斋内两年的课业修习圆满,娘子们天高海阔,何处去不得。”

    这话听得绪瑶琚心口一紧:“陛下金口玉言,放薛氏离去,难道出了岔子?”

    “没有。”

    李医正对薛艳儿的离去并不惋惜,对方只是拿太医署当了与情人幽会的踏板,对岐黄一道只修了点皮毛,如此之人,离去自然毫无可惜,但他对绪瑶琚等人确实起了惜才之心。

    从前他也眼界短陋,虽接纳了诸位女弟子,也愿倾囊相授,但内心里对这些女弟子能修好医学是持怀疑乃至否定态度的,他甚至觉得陛下政令有误。

    可经过数月下来,诸位女弟子潜心向学,太医署内治学的氛围浓厚,内堂的女弟子比之前庭的男弟子丝毫不让,李医正一颗偏心竟慢慢纠了回来,现今不药而愈。

    他担忧诸如绪芳初、绪瑶琚这样的女弟子也终有一日难逃情爱的诱惑,肄业追随男欢女爱而去,如此就成了太医署的损失,也是未来国朝杏林一脉的损失。

    面对绪瑶琚追问,他斟酌词句如实托出。

    “与薛艳儿相好的龙骧军值曹,与她一道向御前求了一个恩典。娘子知晓,我们陛下对与人做媒这件事大抵是来者不拒的,两人两情相悦,之所以私会,无外乎身份有别,薛家难以接受一个龙骧参将出身的女婿,但陛下亲笔赐婚,却又不同了。总之,二人如今已是名正言顺,也获了薛家首肯,说不准下月薛娘子大婚,还要请同斋的娘子们吃酒。”

    关于吃薛艳儿的喜酒,绪瑶琚不作乐观,也不愿前往。

    虽同在斋内学习,但彼此之间并不很熟,对方大概也看不起她们这些人,往昔便无好脸。

    “绪娘子,”李医正语重心长,为难但又诚心,向她道,“学医这条路也是极苦,多少须眉都坚持不下来,娘子是有智慧的,弘毅而志远,李某望娘子将来学有所成,切莫因私废公,为了儿女私情耽误终身大业!”

    绪瑶琚脉脉不应,半晌后,她抱紧了怀中的酒坛,乌青的长睫低垂,螓首轻点。

    “我知道的。多谢医正。”

    她道要付酒钱,拎出一串银锭要给,李医正大惊,连忙推拒,但抗拒不得娘子的好意,自知也是娘子为了感激前两日在朱氏面前的维护之情,便只好不再推辞,收下了这串银。

    口中道了诸多谢。

    太医署清贫,哪个医官也都拖家带口的,谁也不会嫌银子晃眼。

    绪瑶琚抱了酒坛一步步走向灵枢斋,远处华灯初上,飘摇的灯火于长廊之下静谧地闪灼,如殷勤探路的青鸟,指点久困的迷津。

    月色窥人,幽静的影拓在过路的太湖石上,如午夜的白昙般姣好。

    四下里阒寂无声,忽然,一枚石子破空而去,打中了绪瑶琚身前的足有二人高的太湖石。

    噼啪一声,石子沿着石身,滚落入巨石底的碧潭里,哗啦,溅起梦幻般清冷的泡影。

    绪瑶琚没有当一回事,以为只是太湖石上有什么滚落,正当她没理睬,走了几步之后,又有一枚石子砸中了太湖石。

    在石子不约而同地落入碧潭,溅起水花后,绪瑶琚终于意识到不对,“是谁?”

    她处变不惊地抱着酒坛回眸。

    身后的连廊上,瓦檐之上,凌霄葳蕤的茎梢缱绻地沿着瓦当滑落,一枝枝结对成球,昂然的绿意之间,有一幅朱色的袍角。

    袍角下,连着一条笔直而修长的腿,悠闲地轻晃。

    绪瑶琚蓦地胸口砰跳,几乎难以维持冷静。

    却见那人在瓦檐上探出一张脸,少年眉眼绚烂,稚拙地向她打招呼:“是我。”

    她屏息,仰着玉颈,瞬也不瞬地望着瓦砾之间曾惊鸿一瞥的少年,终于幽幽出声:“卞将军。”

    卞舟自瓦檐上一跃而下,将手里藏着的十几枚石子随手抛到了潭里,他灿然地仰眉:“三娘姐姐还记得我?”

    “姐姐”二字,令绪瑶琚眸光轻黯。

    绪瑶琚深吸口气:“不敢忘。卞将军是寻错了人么,我是三娘,并非四娘。”

    “没错的,”他叹息着,轻轻一语将她的一颗心承接着抛起来,又放任其急遽地下坠,“我听说,四娘在针科与按摩科学习医术,很受器重,她也很用功,我偶尔轮值路过太医署,却从不见她往这边来。”

    这段时日,他也观察过,也思忖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陛下其实并非真的钟情于四娘,否则他把人弄进太医署几个月了,为何迟迟不下手?

    说不准,陛下也只是觉得四娘年纪比他大,觉得二人不相配,所以寻了一个君夺臣爱的烂借口,想要拆散他与四娘的姻缘。

    但陛下似乎忘了,卞舟从来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

    陛下越是不允,他只会越挫越勇。

    四娘如今就在太医署,一墙之隔,却犹如天堑,可望而不可即,他每每路过太医署,望着那蔚然深秀的杏林,绮错森严的神霄绛阙,他控制不住地抓心挠肝。

    他寻了许久,也未曾寻到一个可乘之机,当面见到四娘,以表相思,聊以慰藉。

    他写了一封信,珍之重之地揣放于怀,捂得发烫,也没有机会拿出。

    这一次得见四娘的姐姐,也许正是一个机会,是以他才用石子发声拦下了绪瑶琚的去路。

    “卞将军有何公干?”

    卞舟有些难为情,但相思之苦盖过了其他,他搔了下发烫的指尖,低声说:“姐姐,我有一个忙,请你帮。”

    绪瑶琚几乎不用思量,便猜到了,“与四娘有关?”

    卞舟臊得脸红,点了下头,回应:“是。我有一封信,想请姐姐交给四娘。”

    绪瑶琚垂眸,看见他从怀中索索地取出封存完好、因捂得太久四角有些褶皱的信,轻颤着交到她的手上。

    她没有去取,脸色持凝。

    卞舟忙道:“姐姐,你帮我这个忙,我绝不请你白干。你要什么好处,我绝不少你的。”

    绪瑶琚抿唇,颤抖的红唇几乎要克制不住,泄露出她心神的不稳,“我无需你的好处。”

    她的眸色压深,对脸色微僵的卞舟说道:“我和四妹妹都是太医署的女弟子,恪守太医署清规,等到两载修习圆满就会出宫去,施医于世。在那之前,不会考虑婚嫁的事。卞将军,你若真是为了她好,请勿纠缠,前几日朱嬷嬷闹出的那件事,你应该听说过的。”

    朱嬷嬷大闹太医署,禁中已经颇有传言,卞舟也听说过。

    事实上,在朱嬷嬷之前,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近前。

    正是朱嬷嬷这场闹剧,以及陛下的态度,倒是让他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了转机。

    原来天子并不明令禁止太医署的女弟子谈情说爱,薛艳儿与鹿呦手底下的值曹参将也已在陛下面前修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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