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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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番,懒得再言语,低头喝粥。

    一人用膳,一人吃茶,殿中很安静。

    薛壑捧着温热的茶盏,轻嗅馥郁茶汤,半盏饮过,忽就有些回过味来,抬眸望向内室的少女。

    少女专注用膳,没有分他眼神。

    薛壑兀自笑了笑,午后没有回府。

    未时一刻,见文恬侍奉完江瞻云午歇从内寝转出,薛壑道,“姑姑,我去何处偏殿?”

    他来长安前,被教导过规矩,知道内侍陪寝,若无殿下特别交代,寻常夜不得过一个时辰,日不得过半个时辰。

    “殿下吩咐了,让大人就在这处歇息。”文恬意味深长道,“外头下着雪,不出门。”

    明光殿亭台楼阁数十间,三成烧地龙,七成点炭火,他就是去最远的点着炭火的厢房,也就两盏茶的功夫,能冷到哪去!

    但这般发话了,薛壑皱着眉勉勉强强留下了。

    文恬领宫人阖门退出。

    薛壑站了会,坐下来。坐了会,去宫人临时准备的矮榻上躺下。满殿的龙涎香,他闭上眼,香雾丝丝缕缕幻出少女模样。

    香气渐浓,她的眉眼愈发清晰,面如瓷玉柳如眉。看得久了,又成活色生香,香气愈浓。

    薛壑一下睁开双眼,从榻上坐起,后背汗涔涔一片。

    他静了片刻,环顾四周,起身从书案上拿了两本书打发时辰。然书简翻开许久未动,一直到一卷书从手中话落,发出声响才有所回神。

    他捡起书,暗思就隔了一重珠帘,别将人扰醒了。轻步去看,未掀珠帘,瞧得女郎睡颜安静,被衾齐全。

    这个下午,薛壑没再去矮榻,就坐在了珠帘旁的席案前,一边看书一边看她。

    第三日,薛壑送粥过来,自然也没有走。

    之后,两人共用晚膳。

    但当真只有两人,司膳、汤令官、掌事姑姑在奉肴之后,领着宫人鱼贯退出,再未进来。

    薛壑倒也无所谓要人伺候,他出入军营的时候一应起居都是自个来的。但这会对面坐着的是个储君,还带着病,一个宫人都没有……罢了,他侍奉便成。

    左右是些布菜添汤的事,在家他也是要侍奉双亲的。唯一的难处,是他不知江瞻云口味。

    “膳食都是孤的口味,本想让他们做两道益州菜。但眼下只有冰在凌室中的陈年食材,不是时令的。”江瞻云自入座就一直揉着右手肩膀,“你尝尝孤的吧。”

    “臣能用惯。”都是她喜欢的就成,薛壑松下口气,眉宇见却带着忧色,“殿下右臂不适吗?”

    “前头就有些酸疼,这会疼得厉害了些。”江瞻云边说边用力揉着,“你用你的,不碍事,揉揉就好。”

    话落,伸手拿金箸,奈何手腕抬不起来。

    “臣去给您传太医令。”

    “无妨,应该是午歇时被压到了,不必劳师动众。这牙才好些,手又出问题,父皇还不操心死了。”江瞻云拦下薛壑,“孤说了,你吃你的,孤揉一会再吃。”

    “一会就凉了,回炉又过了用膳的时辰,有碍脾胃休养。”薛壑顿了顿,鼓足勇气道,“殿下若不介意,臣……喂你吧。”

    江瞻云揉臂的手有一瞬捏紧了皮肉,歪过头有模有样地看着臂膀,将眼底的欢色收去,扬起的嘴角压平,回首道,“也成,有劳了。”

    薛壑这日回去后,有那么一段时间,用膳时吩咐侍从备好羹匙。用一会玉箸,换来羹匙用一会。反正他大都是独自用膳,无人看见。

    ……

    江瞻云底子好,五日后彻底痊愈了。

    痊愈这日是腊月十九,朝堂上已经封朱笔开年假。

    这日明光殿的暖阁中摆满了这种古玩珍宝,各地上供的特产珍稀,江瞻云似在查寻什么,半晌从这堆器物中探出脑袋,问薛壑,“孤记得你生辰是腊月廿三,你怎么不请孤?”

    去岁递了帖子也没见你来,左右不是整五整十的大生辰,父母亦都不在此,过了反添寂寞。关键还要费心考虑,哪些人当请需发帖子,哪些人无需发贴只需寒暄但又必须寒暄,还有要防着哪些人不请自来,万不能收他们的贺礼……诸事繁琐,不如不办。

    薛壑思忖的功夫,闻江瞻云又道,“今岁孤来,且会给你备份厚礼,谢你的牛肉粥。”

    “那、臣恭候殿下。”薛壑说这话时,自然依旧低眉敛目,但头一回觉得她当初不许他直面君上这一举措特别好。如今就不必故意掩饰,眼角飞起的弧度,眼中亮起的光线,以及逐渐发烫的面颊。

    转眼腊月廿三,他没有设宴邀众,就宾主两席设在向煦台。但府中比设宴还要忙碌。因为要迎候储君,预备储君的膳食。

    其实,自十九他从宫中回来,府中就开始忙碌起来。

    从膳食,器具,向煦台的布置一系列殿内事宜,到接驾护卫等外围事项 ,薛壑都细无巨细,亲自过目。

    又因腊月廿三是小年,宫中有晚宴,储君代帝要在午后申时同太常一道主持祭祀。是故薛壑将生辰宴定在了午时一刻,提前三日便告诉了江瞻云。

    这日晨起,薛壑在最后审阅了一遍事项后,回房沐浴熏香,更衣簪冠。然时辰一点一滴过去,滴漏水声长长短短响过几回,都未见储君的身影。

    薛壑走到府门口眺望。

    他看了眼北宫门,又转首看南道口,他知道江瞻云不在宫中乃出城去了。三日前他正准备入宫和她说宴饮时辰时,她的车驾从这过。

    两人不偏不倚撞上。

    少年储君着骑衣,踏短靴,青丝堆叠,发髻无饰,坐在马车中把玩一把金色弯刀,看到她,眉眼含笑道,“孤记下了,会准时来的。”

    “殿下……”他还想说些甚,车帘已经落下。

    马车离去,后头随行的除了三千卫,还有背弓负箭的校尉精锐,一行人浩浩荡荡。如此架势,显然是去上林苑狩猎了。

    大抵是今岁未开冬狩,人又被圈在榻上半个来月,这会得了空遂马不停蹄出去活动筋骨了。她一贯贪玩。

    “若是狩猎,臣可随行。”后半句他想说这话的,但念着要备膳,只得咽了下去。

    还有半个时辰,就午时一刻,怎还不回来?

    薛壑等的有些心焦。

    天寒地冻,不会坠马受伤吧?

    不会,储君仪仗出行,皆有天子的人陪同汇报每日情形,若有万一早就快马告知宣室殿了。

    薛壑定下心来,这日待她过来,他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同她商量。

    ——能不能将政事堂那重帘幕撤了?

    她若问缘由,他也想好了。

    ——他不喜欢。

    不喜欢同她隔物而处。

    他只喜欢与她四目相对,朝夕相见。

    想到这处,朔风冷冽,少年的脸却热乎乎的。

    日影偏转,午时的滴漏声响起。薛壑看着日光的孤影,心头生出两分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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