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叔父: 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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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死一百次也是活该!叙白答应我会和王大人好好商议给那姑娘酌情定罪。”

    说着,神色又低落下来,“说来真是可怜,她家中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位瘫痪患病的老爹爹,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瞒着她那老爹爹的。我方才瞧过,她爹病得很杂,我没瞧出症结所在。既然您来了,好不好去替他瞧瞧?啊?”

    庾祺柔声冷笑,“瞧过病,是不是还要给他开个方,再往咱们家铺子里给他配些药?既是个瘫子,家中没有亲人,自然是无人照料,要不要接他到咱们家,再买两个丫头服侍他?”

    她笑起来,“好呀好呀!”

    庾祺笑意一敛,将手腕无情抽开,“哼,你这闲事管得太宽了些。你不管管自己,只怕也要做个瘫子!”

    她垮下脸翕动着嘴皮子嘀咕,他虽没听见她到底在说什么,猜也猜得到是抱怨他没人情的话。他却不当回事,待她呷过那口茶便起身,“茶也吃过了,还不回去?”

    杜仲赶忙立身而起,转来搀起九鲤,将骑来的马让给庾祺,与九鲤一并上车。

    归至荔园,叙白不放心九鲤的脚,原想跟到那边房中,却碍于庾祺那张冷硬的面孔,只好在岔路上告辞,自回房中。

    庾祺回过头来,见九鲤一蹦一跳走得极慢,索性夺过拐交给杜仲,将她横抱而起。

    九鲤这一日给两个不同的男人抱过,心情也有些不同,给叙白抱的时候觉得诧异和羞涩,是种新鲜,而在庾祺怀抱里,听到他心跳的强弱,她也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他的呼吸里一阵一阵地紧缩,这感觉分外新奇,好像这颗心长出思想,不再是自己的一样。

    晚饭过后,九鲤跪在榻上推开窗,风是柔暖的,她把手抬起来挡住强光去追看太阳,太阳早沉没在对过那片房檐后头,斜阳西坠了,忽见柔歌挽着包袱皮前来。

    问过方知,原来是她家人雇了轿子来接她出去。九鲤想到她所谓家人是鸨母,心中有丝哀然,忙请坐奉茶,因说:“你这里回去曲中,往后还做从前的营生?”

    柔歌望着她捆得严严实实的那只脚好笑,“你背上的伤都还没好全,怎的又弄成金鸡独立了?齐家那样书香门第的人家,挑奶奶想必极重姑娘是否端庄贤淑,你这横冲直撞的性子,就不怕人家不喜欢?”

    说得九鲤脸上一红,“我又没说要给齐家做奶奶,管它什么喜不喜欢的。”

    “你成日与那齐二爷混在一处,还说不想?怕什么臊啊,这屋里只我两个,又没别人。”

    “我那是帮他查案。”九鲤不想在这捕风捉影的话头上打转,趁势扯到别处,“对了,你要出去,衙门答应放人了么?”

    她点头,“张捕头下晌对大家说,两桩命案的真凶都拿住了,痊愈的人尽可归家。我托人去给我妈传了话,她马上就雇了轿子来接我,现在园外等着。”

    九鲤不由得替她忧心,“听说做鸨母的都黑心,赶着接你去,是恨不得叫你立刻替她赚钱吧?”

    柔歌笑着摇头,“那倒不是,是赶着接我出去嫁人。”

    “嫁人?”九鲤大吃一惊,怎么突然要嫁人?,“嫁给谁?”

    “是一户老客人,扬州人,常到南京来跑买卖。才刚听我妈讲,他上月过来说是要替我赎身,我因困在荔园,竟不知道。”

    她难得半低着脸,不知准不准确,九鲤从她的笑意里看出几分认命的意味。

    “那关展呢?你忘得了他?”

    “忘得了怎样,忘不了又怎样?我又不是他的妻房小妾,没道理替他守寡。”她看着九鲤迷蒙的神态,翛然一笑,“你还小,小姑娘都是这样,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能喜欢一生一世。其实一生那么长,谁说得准?”

    风由背后吹进来,缭乱了她的鬓发,她回过头去,脸被夕阳映得璀璨,“兴许明日我就不记得姓关的是谁。我没有以为自己有多矢志不渝,路多得很,只要不死,就要拣一条往下走。”

    “难道只有嫁人一条路?”

    “我又不是关幼君,我是靠男人吃饭的。不过你以为男人的饭好吃么?我柔歌旁的不在行,哄骗哄骗男人倒是打小学起来的本事。”

    一身的本事也在关展身上栽了个跟头,不过不怕,爬起来天还是那天,一样苟且过活。

    她一口呷尽盅里的茶,拧着包袱站起身。见九鲤也似要起身,眼皮一翻,笑了笑,“罢了,你也不要勉强送了,有缘再见吧。”

    九鲤仍执意送至门外,看着晚风将她的裙边漫漫卷起来,那背影不免伶俜。她扶着吴王靠坐下,朝那洞门一望望半天。

    天色渐暗了,庾祺坐在书案后面侧目,见她还在廊下坐着,横着条腿,脸上有点淡淡的哀哀的表情。女人最怕心怀情愁,一愁就易老,他却卑鄙地想,她倘或老一点也好,当初就不必叫他“叔父”,在他也能减少两分自咎。

    案子一了,不过两日,递嬗有好些痊愈的病人离园,大夫亦辞去好几位,荔园蓦地空下来大半,更显荒凉。春色却盛浓,到处是乱蓬蓬的花团,日影穿透,光与色形成一片无序斑斓,美而缭乱,像什么都不能永恒。

    九鲤背上的擦伤在愈合,总是痒痒,想挠又挠不着,杜仲哪里弄来柄白羽扇,叫她穿得薄薄的趴在榻上,他坐在窗根底下拿扇子替她轻轻刮蹭着。

    叙白进来时,看见两个人都是昏昏欲睡,太阳从窗户撒下来一大片,照透九鲤的背,直看到里面的皮肤,结了些斑斑点点的殷红痂,像跌落的胭脂红粉。

    他站在门前轻轻念道:“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婉香。轻烟薄雾,怎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①。”

    九鲤徐徐撩开眼皮,脸侧在枕上朝他一笑,而后又是失落,“好好的偏要在后头加这句‘只与离人照断肠’,前头再美,也不免伤感。”

    近来荔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她也不免沾染些离愁。她爬起来,将光一掩,衣裳的质地旋即变得严严实实,再透不出一点皮肤,他一样有点失落,别开眼一笑,“我也是来告辞的。”

    杜仲撇下羽扇从榻上跳下来,“你也要回家去?”

    他点头,“案子查明,自然该搬回家去,我本就是为案子住进来的。”

    九鲤横着那只受伤的腿坐在榻上,脚上的板子拆了,只缠着些白布,一只脚缠得又圆又大,像脚上窝着只小兔子,令她不好动弹。

    她撇着嘴没搭话。他瞧出她不高兴,在凳上坐下,“你的脚可好些了,几时能痊愈?”

    “再有两三日就差不多了。”她叹了口气。

    他笑着,“等你的脚好全了,我邀你到我家中做客,我娘一直想见见你。”说完,又斜上眼望杜仲,“自然还有杜仲和庾先生。庾先生呢?怎的不见?”

    杜仲笑道:“有个病人请了他过去。”

    叙白暗里松缓下来,仍凝望回九鲤,见她偏着一张微红的脸,抬着下巴,神情还似不高兴,里头又掺着一丝骄傲。

    他给她镶滚着金边的侧脸刺激得心神一荡,格外温柔地道:“我也能到府上拜访你,你们。你们是定的几时出园?”

    九鲤抑着笑意道:“我们还有几日,还有几个病人没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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