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22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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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仙人垂眼, 自袖中缓缓抽出他的玉如意, “可我太老了。”

    血阵之上罡风吹沙, 海潮汹涌如旧, 亘古如此。海之的披袄被风吹起, 发髻松散, 是很邋遢的模样, 可那双眼前所未有得清明, 一手抽出长鞭, 赤足踩地,站在流民身前,雒鸣宗的大半长老之前。

    监理长老眼见阵势有异,惊惧道:“你对天涯咒做了什么!”

    那天涯咒爆发出的并非纯粹的魔气,其中有磅礴的灵力与之交融,作为祭品的百姓的魂魄竟被抽出,朝着那阵中卷去!

    “魂魄离体!”一名长老高喝,“这是什么邪术!”

    海之不语,只重鞭地面,鞭身卷起一地白沙。

    对得起仙人手中的玉如意骤然伸长,宛如一柄长枪横在手上:“海之,画皮术将人魂魄抽离,这与杀人又有何异?三相缺一即为非人,你这又是何必?”

    海之回身绕鞭,指着那血阵,须臾道:“宗主,你可知秦葬为何自尽?”

    玉如意已杀至海之眼前。

    “因为他已没得选了。”

    “我们难道就有的选了吗!”彦页捂住耳朵,把叶承楣越抬越高的后脑勺用力往下按,两人如同缩头乌龟躲在井里,“剑在姓陈的贱人手里,我们不帮忙,他把剑折了怎么办?”

    城内屠杀流民的修士已发现阵有问题,集群朝着阵眼逼近。各种各样的法术箴言在上空交错,富宁镇上的岁虚阵里人来人往,那些旧日的残影很快就被修士捣毁,逼到这井里也不过时间的问题。

    “这什么邪术要折腾那么久!”彦页被吵得要死,整个平罡城将死的百姓的心魄,都被扯进了这井中,朝着井下的天涯咒源源不断地注入,濒死的惨叫尚且萦绕在这心魄之中,吵得彦页心浮气躁,一边还要盯着叶承楣叫他不能擅动,“最多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能行行不行算了!”

    叶承楣神色无比悲戚,悲戚过头的表情放在他脸上反倒显出些浮夸的搞笑来了。

    “若三相不齐……与死人又有何异……”他出神道,“我们此番相助,当真是义举吗?”

    “你他妈都成祟几十年了还在纠结这个?这群人被姓陈的抽魂是死,生祭三元醮更是死,你管他们怎么死的?只要剑能保住,这些关我们什么事!”彦页冷冷道,“这世上的人这么多,你若排不出个甲乙丙丁来,临到头你谁也护不住!”

    “你自己选。”

    彦页望着洞口处那迫近的灵力,自脊骨里抽出一杆长枪来,头也不回地对叶珉说:“选为生还是选你那道义,那是你自己的剑。”

    只听一声巨响,洞口在瞬间被一道剑气破开!虚假的雨幕也被一剑荡开,如乱云狂卷的神魂齐齐发出尖叫,有些被当场击碎,剩下地本能往井的深处涌去。

    乌云密布的天际,被剑气展开的阴翳之间有日光洒下。

    彦页抬头,额角流下一滴汗来,咬牙看向那立于一线天光之间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一手执剑,一手撑伞,渺然如那天光之上飘落的仙人,只是再看,那白衣污糟,长剑蒙尘,盘虬的长髯发白,双眼无神,于是又像是提线的旧木偶,一生都由他人的手指摆弄牵动。

    他垂着眼,深深地望向富宁镇那跨过小河的桥。桥早就断了,这么多年也不曾有人再修,早已被人遗忘,就像那桥上的人,他至今也不知是否有人将那雨夜的两具尸首收殓。

    叶承楣本能觉出恐惧,下意识问:“那是谁?”

    “白衣送葬,一剑断三秋。”彦页说完踏地飞身,祭出浑身的兵刃绕身,挡在洞口前,朝那人抬了抬下巴,“你追查了那么久的案子,真凶岂不就在眼前?”

    季闲微微抬眼,那浑浊的眼珠在彦页身上停留片刻,随后道:“彦家的兵匣原来躲在这种地方。”

    “你当我是自己想来的。”彦页一边说一边负手,指尖微动,比划着让叶承楣藏深一点,“若是有法子出去,我还会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季闲恍若未闻:“彦家猖字红羽箭业已肃清,你可伏诛?”

    “猖字红羽箭,下三等的耗材,连搭我的蝶骨弓都不配,竟还能掀出风浪来,我看你们仙门——”

    话未说完,绘着黄叶芦花的纸伞便如蓬缨长枪飞来!彦页连忙侧身,伞尖划破他的脸颊,也瞬间堵塞了井口的通道,彦页扭身震枪,挑开伞面,季闲却已如鬼魅般飞身而来,踩在他挑飞的伞面之上,抽剑压来。

    彦页微微眯眼,瞬息间盘算该不该躲,却听天空一声惊雷,那一线天光乍合,白色飞火如长钩索命笔直地劈向季闲!季闲神色微动,踏壁转身,躲过了这天外一击。

    井壁被劈得焦黑,岁虚阵中还在游荡的虚影齐齐抽搐着,溃散着,雨幕缓缓散开,露出眼下灼目的晴阳,连那满地的积水,都如海市蜃楼,一眨眼就消失了。

    叶承楣从地上捡起了季闲的伞,随后朝着季闲用力掷去。

    季闲反手抓住,从遮住视线的长眉间隙里看到了叶承楣。

    和他的父亲长得一点也不像。

    “叶家距不世之功只一步之遥。”季闲合伞,“为何为了邪物阻我?”

    只叶承楣的身遭乌云密布,作为这岁虚阵真正的主人,此间的方位、吉凶、岁时、皆在他掌握之中。他自无形里变幻出一把长剑,剑身覆金,似有成灵之相。

    他咬了咬牙,拿着那柄剑站在了彦页身前:“不世功还是千秋罪,如今也说不清了。”

    “我与人约好,要看着他长大,当符修还是剑修都可以。”叶承楣攥着剑的手青筋外露,望着当年他也曾憧憬过少年天才,一字一句道,“这很重要。”

    一旁的彦页闻言愣在了原地。

    季闲转剑沉声:“比叶家百年声誉还要重要?”

    叶承楣说:“比任何事都重要。”

    季闲便知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须臾眉心剑光乍现,嘴角却微微弯了弯。

    “这很好,你能知晓心中真正所求。”两相剑出,锵然声间,他叹息道。

    “不似我彷徨惘然,一无所得,终其一生,也不过随波逐流四个字。”

    飓风席卷着整个临渊宗,新抽的枝叶被生生扯断,汇入天矩宫前涌动的风云,似陆上的龙吸水直冲天际。飞沙走石,树折根起,只有那阵眼中心如墓穴般沉闷,不见丝风,只那磅礴的心魄源源不断地注入了李正德的头颅。

    “画皮术!”

    在所有人都陷入惊惧之时,只画先生大叫道:“他怎么会这个!”

    杨心问也有一阵恍惚,须臾想起陈安道方才说的话,回道:“我们对他用过一次。”

    画先生悚然:“可那就一次!而且、而且术式还没结束就——”

    “已经够了。”杨心问转回视线,紧盯着叶珉念咒的唇,“对他来说够了,再用那些兔子摸索没看到的那部份,他不会失手的。”

    “他是不会失手。”叶珉冷冷道,“可他不失手,就是置天下苍生于死地!你可知这一月不到死了多少人,没有三元醮,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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