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一杯家万里: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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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他今日穿白,越发身心干净,这一声“好”字温顺地落在堂中,吴陇仪倒是会心一笑,毛蘅则气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堂官见此,撩起官袍,几步从案后跨出,走到张药面前,问道:“你们镇抚司之前报说韩渐从家中走失逃逸,可这韩御史说他不曾见过你们镇抚司的人,反而是被歹人威胁改供,如若不从,则就地灭口。此等诳言呈堂污蔑镇抚司,污蔑陛下!张指挥,你可有话与他对词?”

    张药没有立即回答,他心中其实有些担忧,玉霖似乎与韩渐套好了词,但却至始至终,没有跟他交代过任何一句话。所以他应该怎么回答?此处是三司的公堂,但凡错一句,他倒无所谓,玉霖和韩渐这些人可就万劫不复了。

    “你别担心。”

    张药低头,见玉霖也正含笑望着他。

    “你说真相就好,说你一直想说,但说不出口的真相就好,其余的,交给我。”

    “可以吗?”

    “可以。张药,真相不会伤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也包括你。”

    真相不会伤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也包括你。

    这对张药来说,是如此精准的一句话。她甚至想到了,张药不会自认无辜,所以将他排除在“无辜”之外,后面添来的那句‘也包括你’,却温柔地关照到了他多年的难处。

    张药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点头,只能说出那个对玉霖说过无数遍的“好”字。

    “好。”

    他说完望向堂上三官,坦诚道:“镇抚司的确报过韩渐逃逸。”

    赵堂官转向韩渐,手指几乎戳到韩渐的脸上,“你这是抗旨!是忤逆!你的供词根本做不得数!”

    他这番话说完,毛蘅和吴陇仪面色皆有些错愕。

    赵堂官还要说什么,忽听玉霖道:“赵大人你等一下。”

    “你这个贱人还有什么好说……”

    啪——

    “哎哟……”

    赵堂官一声惨叫,玉霖闭上眼睛,不用想,这正是张药甩给赵堂官的一巴掌,掌风带起一片他身上的雨水,轻盈地落在她身上。

    赵堂官目瞪口得地看着张药,到底说不出一句话。

    法外之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不愧是张药。

    张药垂下手,对玉霖道:“好了,你说吧。”

    玉霖笑了笑,抬头问道:“我问一句,镇抚司报韩渐逃逸可有文书。”

    赵堂官捂着脸愣住,但听毛蘅道:“大理寺覆案的时候,倒是没有看到这样文书。”

    吴陇仪道:“若有这道文书,郑易之的案子不可能那么快审定结案,有证人走失逃逸,无论如何,都是延后再审的。”

    赵堂官忙道:“怕是……怕是整理时遗落在部里,我这就派人回部里去查看……”

    “你们想作假补一份上来吗?可惜很难了。”

    玉霖说完,垂眼笑了一声:“张指挥使的那一手丑字毫无章法,除了他自己,梁京城里没有一个人能仿一个出来。”

    “对。”

    张药应下玉霖的话:“我的字丑。”

    他说完,竟觉得浑身自在轻松,原来开解自己如此简单,只需当众吐真言而已。

    玉霖续道:“既然口说无凭。那么什么抗旨、忤逆的罪名,也不能议了。”

    赵堂官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玉霖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们刑书大人,已经想尽办法来保你了,可惜你们匆忙审案时,他当时尚在病中,而你们也不信他。否则,一定不会留下这些漏洞,让我拿捏。”

    赵堂官情急呵道:“口说无凭……韩渐不也是一样口说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他为了狡脱逃逸的罪名,谎称有人灭口……”

    韩渐在旁道:“下官并非口说无凭。”

    韩渐说完,拢起衣袖朝张药走去,“张指挥使,你将才进来,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说。”

    “你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

    张药陡然明白了玉霖那一句“说真相”的意义。

    他是被天子派去灭口韩渐的,他是个滥杀无辜的幽鬼。

    他虽然无法开口说这些真相,可三司堂上,玉霖剥去他从前那身满是血污的玄袍,露出了雪衣白底。他有口难言的真相至此似乎也不必他开口,已然要露出来了。

    张药抬头,看着韩渐的眼睛。韩渐也适当时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抬高声音道:“可是被一蒙面义士所伤。”

    “韩渐!你这是信口雌黄!”

    “赵大人你不用急,下官何止这一样证据。”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张药低眼看时,正是那夜皮场庙中,玉霖捅伤他胸肺的那一把。

    韩渐道:“这是那位义士交给我的,那夜他搭救我时,曾夺取刺客的匕首,一举将其捅伤。伤口离要害两寸。张指挥使,这是你随身的匕首吧。”

    真相呼之欲出,张药接过那把匕首,释然地点了点头。

    韩渐后退了一步,再道:“那么,请张指挥使褪衣。”

    第106章 背上字 此时,玉霖想抱抱这副身子。……

    荆林摇曳, 好冷的一阵雨中来风。

    公堂上下,无数门户咿呀作响,堂上众人各自拢紧了衣衫, 连毛蘅也觉得天光暗收, 阴得他骨缝发寒。张药耳边只听到荆林万丛, 连片呜咽的声音。而后烛焰火摇动所有人的影子,火光融化周遭的轮廓,送他回那个原本想死, 去又被玉霖用一条铁链带走的夜晚。

    寂夜。

    皮场庙。

    无人供奉的丑神明,还有被他抱上神台, 手握寒刃的玉霖,此刻兀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这么久以来,他和玉霖最为私近的一次。

    她因从来没有握过刀而多少有些紧张, 眼底却又莫名地含着一丝兴奋,似乎并没有多在意他已大半裸露胸膛。那是他的血肉啊,那是他从前最以为最没有意义, 最没有知觉, 最想要想消解掉的血肉啊。

    张药扼不住喉咙中的微颤, 喉结上下一动,难忍吞咽。

    “你……”

    “你教我下刀。”

    玉霖的手抚触到他胸膛皮肤的那一刻,他分明觉得很“疼。”

    他这辈子有觉得“疼”的时候吗?

    也许少年时有,拿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那些眼前的刀斧,鞭棍,甚至那把悬在他头顶, 却一直遥不可及的刀,都难以带给他真正的痛感。他的五感之上,似乎因死意, 而罩上了一层无坚可摧的壳。而她冰凉的手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划开了那曾铁壳。尖锐的酸刺感突袭识海,流窜百骸,自头颅,至脚趾,也至两股之间……

    可她看起来,还在无情无义地寻找下刀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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