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一杯家万里: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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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听她说的……也有些道理。诶,僧录司是哪处衙门?”

    “这……这……我哪知道!”

    “那就听她说呀,诶诶,你别说了,我都听不清了……”

    众人目光汇拢至玉霖身上,人群拥挤,张药任凭自己没入人流,目光却从未从玉霖身上移开。

    堂官收回目光,看向玉霖,深知她此举是为了逼他们开口。

    二人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

    群议已起,他们不得不和女子相辩。

    玉霖面前的堂官被迫抬高了声音,应道:

    “僧录司只处置违背戒律的罪僧,而伤军民大政者,不再此列。僧录司也无权处置,需移交法司治罪,姑娘从前是少司寇,熟知律法,辩刑酌情,并不在我等之下,何必发此疑问?诽议朝廷命官,治罪之时,恐你……”

    “大人既知奴婢曾供职法司,便不必以刑律威胁,奴婢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有没有罪,该不该受责罚。奴婢没有一句话在诽议大人,就事论事,奴婢会克制言辞,不至自己于死地。”

    人群中的张药笑了一声,堂官二人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大人。”

    轻唤之下,玉霖凝向了面前二人的目光,继续辩道:“您将才说,伤军民大政者不在此列,不再此列。僧录司也无权处置,需移交法司治罪。此话在理。不过,这些人何时伤了军?何处害了民?”

    之前一直不怎么言语的堂官忍无可忍,也几步跨到了玉霖面前,低头斥道:“天机寺焚毁,烧的难道不是民利?你不是不知道,郁州战乱多年,民生本就万分艰难,享祭太牢的大寺毁于一旦,这些僧人还不该杀吗?!”

    “大人在说什么?”

    说话的堂官一怔,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玉霖的声音追来。

    “天机寺是谁烧的?”

    “你……”

    “是天机寺的僧众烧的吗?”

    堂官二人脸色煞白。

    余恩的手指不断地抓捏着地上的尘土,口中咬布,眼中却泪流不止。

    玉霖抿了抿唇,再一次转过了身。

    张药早就被人群挤到了后面,然而玉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那张丧脸。

    风地里的玉霖真的很好看,轻盈的素衣迎风翻飞,鬓发也早就被吹乱了,蓬松地拢着她的脸,发间的那支金钗遮去了她的狼狈,显得越发从容。

    张药知道,她要说不要命的话了。

    然而他有点开心,因为说话之前,她还是来人堆里找了他,要他点头,要他庇护。

    张药抱着胳膊,对玉霖点了点头。

    玉霖顿时笑弯了眉眼。

    眉目盈盈。

    眼波流转。

    一生言辞寡淡的张药,搜肠刮肚,想出了这两个自觉俗气的词。

    若不是玉霖还看着他,他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好在她要到了他的认可,便再次专注到了她自己事上。

    登闻鼓的鼓影随着日头,逐渐移来,罩住了玉霖所跪之地,她在鼓影下,平静地质问二人:“你们忘了陛下的《罪己诏》吗?”

    “你住口!你……”

    “天火烧寺,怎么成了僧人烧寺?上苍示警,怎么成了天毁民利?”

    堂官二人毛骨悚然。

    玉霖的声音并没有停下:“你们是想说,陛下欺世吗?”

    “放肆!”

    被逼至绝境的堂官再不敢纵容玉霖,扬声道:“兵马司何在,还不快把这个疯妇拿下!”

    张药看了李寒舟一眼,李寒舟会意,立即带着一众缇骑,几步跨到玉霖身后。

    兵马司眼见镇抚司的人上前,顿时踟蹰。

    玉霖跪在两队人马之间,并没有侧目,仍然盯着从前的两个同僚。

    “你们和我都明白,刑律和法理,若要完善,本就需在朝的法司官员频辩,自身修养若要精进,也需与师友同僚磨砺,我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怕到非要说我是个疯妇。”

    她说完,撑着地面,缓缓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余恩面前,低头问道:“你还想活吗?”

    余恩竭力仰起头,望着玉霖含泪点头。

    玉霖平声道:“那敢说真话吗?”

    余恩一怔,随之眼神恐惧,继而拼命地摇头。

    “没关系。”

    玉霖放低声音,“不说真话也能活。”

    她说完在余恩面前蹲下身,“我教你。”

    余恩肩膀一颤,有些不可思地看着玉霖。

    玉霖笑了笑,“想问我图什么是吗?”

    余恩伏在地上,手指微捏。

    玉霖续道,“我图名。”

    她声音利落,似乎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

    “我这个人性情虽不坏,但我过于自负,也过于自珍。从前为了活着,我装疯卖傻。可我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让你们知道。”

    她一面说,一面看向长安门前的众人:“以后,也应该让他们知道。”

    第48章 金银卦 我这么一个对她犯过淫罪的人,……

    日西沉。

    赵河明单骑回梁京城, 迎接他的是兵马司与北镇抚司的城门对峙。

    兵马司指挥使王充已先赵河明一步进了城门,亲自节制自己司内的人马。

    北镇抚司的缇骑,则是全神贯注地戒备于自家千户李寒舟之后。

    两队人马之间, 是几乎丧命的天机寺僧众, 和素衣簪金的玉霖。

    王充不屑与李寒舟说话。

    说起来, 兵马司和北镇抚司都是天子的衙门,但既皆受辖于天子,就有远近亲疏的区别。

    镇抚司掌钦案, 办的都是内廷与外廷的机要。而他王充的兵马司,日日驰骋梁京城内, 巡捕盗贼是本职,沟渠街道积水的疏浚之任也都落在他们身上。

    梁京岁月年复一年,司里的人, 也心气也跟着磨没了,起先外头嘲他们一声“苕帚军”他们还急眼,后来, 他们自己也不恼了, 索性跟着自嘲起来, 王充是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

    今日见张药指使李寒舟,护着自己家里的官奴,和兵马司僵持,王充觉得荒唐之余,倒也是头一次拿住了张药的错处。

    他越过李寒舟,寻摸出站在人群中的张药, 言语直追了过去。

    “张指挥使,今儿站那么后头干什么?”

    人群的目光应声聚向张药,张药却没有回应。

    王充笑斥道:“怎么?没脸是吧。张指挥使, 自从你买了这个官奴,放在家里,你行事是越来越没章法了。刑部处置人犯,你纵她前来诡辩。刑部要拿人,你遣你镇抚司的人护她,陛下的差事不办,就宠着一个官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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