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一杯家万里: 27、且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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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无数。

    张药是不想杀人的走狗。

    玉霖是要所有人都活的昔日司法官。

    今夜二人共处一室,张药趴在地上,身下垫着一张雪白的裹尸布。

    他沐浴过后后,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双手抱枕,静静地趴在玉霖的脚下。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太困了。玉霖病中,张悯就让他坐在玉霖的棺材边守着她夜里的药茶。他是一个即便枯坐,也能睡实的人。

    但今日,他却趴下了。

    手指微微蜷在一起,偶尔颤抖,玉霖看着他的手指,忽然有些想笑。

    平时握重刀宛如持轻扇,帮她写一晚上的字,就成了这个样子。玉霖想起昨夜里张药坐在书案前手无措,被宋饮冰质疑地焦头烂额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张药。

    一个人,只会杀人,言辞不多文墨平平,一手丑字,审美无章,口腹之欲寡淡,吃饭唯求续命。

    张药一旦放下刀,落入在梁京城名士眼中,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但在玉霖看来,他和赵河明之流全然不同。他无聊,不识趣,无法同过去那个衣食讲究的她一道品名茶,吃雅食,着美衣,游赏山水。

    但他身子很好,能抱着她走很长一段的路也照样步履平稳。

    能为她挡下一鞭后,还可牵马,带她走过漫长的梁京街道,去她想要的买衣衫。

    她已弱无可弱,必须求得庇护。

    张药微咳了一声,玉霖低头朝张药看去。

    孤灯影晃,睡梦中的张药忽然伸出一只手,摁住了亵衣的衣角。

    这一幕落入玉霖眼中,竟很像去年神武门前,他为陈杏林吟出那句:“城内梧桐已半死”的情景——宁可成倍受杖也不肯去衣的张药,黏腻的鲜血,试图揭开他后背秘密的多事之人,还有偶然起意,在张药身边临风陪坐的玉霖。

    如今没有好事之徒,只有张、玉二人。

    他背上衣料有些潮湿,贴在他的背上,玉霖透过那层单薄的衣料,看到了零星的几个字。

    幸而眼神确实不好,即便已看到轮廓,却仍然不真切。

    她喜欢真相,却不喜欢窥探他人的秘密,于是她起身,抱着柔软的被褥,安静地躺下,不多时,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时的内阁值房,御烛已烧了一大半。

    赵、许二人,已彼此沉默了很久。

    许颂年久坐久站皆难安生,索性靠立在书案边,他习惯性地用铜挑伺候着烛火,烛芯噼啪一声,打破僵局,赵河明先开了口。

    “而今漕运不通,山东兵乏,朝廷多事之秋,也是用人之际,唯我内阁与司礼监同德侍君,方可让政令畅通。我赵河明无意撕伤司礼监。”

    许颂年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他说完放下铜挑,“我们在宫里做奴婢的,‘名利’二字上,名是已经丢尽了,就剩下个‘利’了。杨照月也好,陈见云也罢,再算上杜灵若之流,他们跟外头官员取利挪银,我心里明亮,我从来不睁这双眼。总宪大人和那两衙的官员不肯对他们施恩,我呢……”

    他苦笑了一声,“倒也理解,也不至于生出仇恨来。毕竟,我们是奴婢,这把大人们伤到根本,这科道两衙,三司公堂,六部衙门的,我们也坐不上去,何苦来的。说到底,赵刑书,说难听一些,你和我,都是各自的群伙里坐了极位的人,名利其实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都不想从位置上跌下来,不是说怕摔死,而是没了这位置……”

    他“啧”了一声:“往后人生无趣,就不知道该如何活了。”

    赵河明低头一笑:“实在。”

    许颂年直起身,再次向他行了一个礼:“我承认我司礼监很少与内阁诚意相协,但今日恐要与赵刑书讨一个默契。”

    赵河明抬头道:“河明有数。”

    话音落下,直房上的门锁响了。

    窗外被明黄色的灯笼点得透亮。

    门外人虽多,却听不见一丝杂音,只有几声赵河明与许颂年都十分熟悉的咳嗽声。

    许颂年撑着伤腿,跪到了门边,赵河明也在门前,屈膝跪下。

    门被打开,一双革靴先从许颂年的手边踩过,又经赵河明的身子,最后,踩在了一只无火的薰笼上。

    “把门关上。”

    门应声合上。许颂年忙转身膝行至奉明帝面前,“奴婢……伺候主子茶水。”

    奉明帝看着许颂年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笑道:“都成这样了,还想着伺候朕。”

    许颂年伏身道:“莫说奴婢当不了这司礼监掌印,陛下就是把奴婢打死,那奴婢的魂,也是要回来伺候陛下的。”

    奉明帝笑出了声,“你想死还不容易。”

    他说着,看向赵河明,抬手道:“你起来。”

    赵河明垂首道:“臣不敢。”

    奉明帝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发已散下,氅内是一件暗青底金丝绣的道袍,此夜无风,虽说深秋,但值房锁闭多时,仍有些气闷。奉明帝脱了大氅,扔至许颂年身上,再次对赵河明抬了抬手。

    这一回他没有出声,赵河明却不得不起了。

    “坐。”

    奉明帝指向自己对面的一把圈椅,“朕这辈子,最痛恨不识尊卑的人……“

    奉明帝看向许颂年:“比如他。”

    许颂年立即伏低了身子,“奴婢罪该万死。”

    奉明帝笑道:“朕不是告诉了你,你想死还不容易。诬陷朝廷命官,朕的辅政大臣!其心奸恶,简直最无可恕,朕即刻就杖杀你!来人!”

    话音落下,立即有人上来架起许颂年。

    “陛下!”

    赵河明出声打断奉明帝,复又撩袍跪下,“此案有疑。”

    “哦?”

    奉明帝抬手示意将许颂年放下,平声道:“爱卿请说。”

    赵河明道:“但凡诬陷栽赃,怎可留证,自揭本身?”

    奉明帝似乎是笑了,但那抹笑意却只在面上短暂地停留了一阵。

    他沉默须臾,慢悠悠地说道:“所以,是有人盗窃御批,要陷司礼监于不义?嗯……”

    赵河明与许颂年对视一眼,许颂年忙在奉明帝脚下接道:“御批纸无端流出,奴婢已罪该万死,且死不足惜,死前何敢再攀污,奴婢只求陛下,留奴婢一个全尸。

    奉明帝抬眼,再度望向赵河明:“赵卿怎么说?”

    赵河明道:“臣必德行有失,方遭此难,臣不敢自辩,唯请陛下,饶恕臣的父亲与妻子,臣,甘认罪伏法。”

    奉明帝听完二人的话,忽地长笑出声,“都求死啊……”

    赵、许二人皆没有说话。

    奉明帝拉长了声音,“朕问你们,是不是都跟朕求死——”

    赵、许二人几乎同声:“臣/奴婢万死。”

    奉明帝这才爽朗地笑出声,“那朕得回去,仔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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