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1、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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皙的面庞染了两分涩意,“阿姊清瘦了些,气色倒还不错。”

    “有你在,阿姊多来是安心的。”谢琼琚自己收拾笔墨,示意胞弟将画晾起,“且还有你特意寻来的这些尚好朱砂和石青,供我消遣,日子也好打发。”

    谢琼瑛欣赏了一会阿姊给自己做的画,眉眼皆是欢色,回神帮她一起整理。

    “离远些。”谢琼琚蹙眉,“你肝肾有疾,碰不得朱砂。”

    “不入口便成,阿姊也太小心了。”谢琼瑛话这般说着,心中却如同浸了蜜,再看侍者端来的晚膳,遂含笑扶过胞姐,对案跽坐。

    他屏退侍者,道是容他姐弟二人安静用膳,无需伺候。侍者领命退下。

    谢琼琚原是强撑的精神,这会神色已经有些怏怏,拢在袖中的右手又开始打颤,遂也由着胞弟给她斟酒布菜。

    只是酒过两盏,谢琼瑛给她舀汤时,面色一阵发白,木勺落在盏中,溅出水花。

    “阿弟——”谢琼琚匆忙扶住他,“怎么了?可要传医官?”

    “无妨!”谢琼瑛缓了瞬,“近来疲乏了些。”

    谢琼琚见他眼神尚且清亮,细看唇畔内侧确实长了一个口疮,遂喂了他一盏温热的梨水,叹道,“当年阿姊若是嫁给定陶王,如今也无需你这般拼命。”

    “阿姊说的哪里的话,彼时谁能晓得此时事。”谢琼瑛晃了晃脑袋,只觉涌上一阵恶心感,自个倒了盏茶压了压。

    “膳毕,传医官好好瞧瞧,别旧疾又发了。”谢琼琚观他神色,给他又续了一盏梨水。

    谢琼瑛仰头灌下,连声答应。虽身感不适,却依旧如顽童开怀。

    谢琼琚温柔地看着他。

    好半晌,方慢慢收敛了笑意,眉宇里多出几分愁绪,持盏给他再添茶水,“你说彼时不知此时事,绝大多数人当是如此。可是我的阿弟,向来聪慧,当未卜先知。”

    “阿姊谬赞……”谢琼瑛本含笑进茶,话出一半转口问,“阿姊这话何意?”

    “话面的意思。”谢琼琚提了两分力气,伸出右手持箸给他夹菜,“今日中山王式微,定陶王势起,阿弟难道不是早早便预测了吗?”

    谢琼瑛蹙提眉不语。

    谢琼琚扫他一眼,低声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阿姊想着我们可要早做打算,投了定陶王?”

    她覆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烛光里投出大片阴影,“想来你会同意的。阿姊猜想你很早就是定陶王的人。否则前两年,中山王府怎会频频出事?从长子到心腹属臣,一个个被精准击破!外敌再强,中山王府也是亲王府邸,外祖杜氏帮衬,妻族谢氏鼎力,如此权势……唯有出了内贼才能击垮吧!”

    谢琼琚始终没有抬头,只继续簌簌低语。

    “当年阿翁入殓日,那封揭发你姐夫的信,也是你的手笔,对不对?”

    “你提出让我嫁给中山王,自然有那么一层明面上的意思。但是更深的,当是因为中山王好控制。一介草包纨绔,自己妇人被糟蹋了也浑然不知。。”

    话至此处,谢琼琚终于抬起了头,膝行至伏案挣扎、口吐鲜血的男人身侧,将他面庞捧起,素指抹过自己艳红欲滴的唇瓣,喂入他口中,轻声问,“口脂好吃吗?”

    “好吃的!”谢琼琚帮他回答,“阿姊煅了你送来的朱砂,混在口脂里。你既爱吃,来一回阿姊便喂你吃一回。日积月累总也够了!”

    她抹去他唇边血迹,又喂他梨水,只被他蓄力拂开,两人各自跌在地上。

    “口脂太慢,你来得却越来越频繁,阿姊实在受不住了。”谢琼琚爬起来,爬到胞弟身边,打颤的手拎起茶壶胡乱灌给他,“所以阿姊将攒下的朱砂直接兑在了这甘甜的茶水里……”

    “你……你何时发现的?”直到此刻,谢琼瑛方攒出一句话来,夺过茶盏扔出去。

    “半年多前吧,我有些想通了,为何这两年来,床帏之间齐冶从不出声,为何我唤殿下哀求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唤贺兰泽时会被磋磨的更狠,唯有绝望中喊你就能喘口气……”

    “可是我想不通啊,我们情同手足,你如何能干出这种事?”至这一刻,隐忍许久的女人终于释放出真实的情绪,揪起男人衣襟,厉声质问。

    “你也说了,是情同手足,不是亲手足。”

    “不、甚至我们都论不上手足!舅父舅母成婚日久无子,花十金将你买来做引子……如此而已。你压根不是谢家人!”

    “你当日为保谢氏阖族,抛弃贺兰泽,二嫁中山王,不过、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所以,我自然要得了你……所有占有过你的男人都不得好死!”

    “他们都该死!”

    谢琼瑛亦吼出声,见怔怔发愣的女人,只慌忙仓皇爬向门口……

    “你不是谢家人!”谢琼琚的耳畔还回荡着这句诛心又讽刺的话,一时失去思考的能力。幸得男人绊过的衣架倒下,将她从这又一重巨大的打击中唤醒。

    殿中这两年被他换了奴仆,收走了全部锋利器具,营造出齐冶软禁她又恐她自尽的模样。

    寻不到杀人的工具。

    原也无妨,她原就是计划好的。

    她奔上去用力拖回男人,奈何手足无力,拖了两步扔开了他,只将殿中烛台全部撞倒,地上灯油处处,星火点点,舔罗帐衣帛,延成火海……

    他拼命挣扎,她疯癫哭笑。

    后书载:

    延兴十五年八月,长安西郊走水。

    中山王妃谢氏与其表弟谢琼瑛被困火中,救之不及,俱殁。中山王部认之乃定陶王所为,故破釜沉舟举事发难,京中大乱。十月,中山王败北,谢氏族没。

    然梁皇室自废太子后,皇权不稳,民心不聚,天下苦梁帝父子久已。遂,四方诸侯群起,乱世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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