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鸾: 7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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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梦境里,却全化作她从城墙上一跃跳下。她说,是他逼她的……

    溅起的鲜血,就如十年前他目睹生母横死在自己面前时一般,温热地,激烈地,溅在他脸上。

    桓羡从此夜不能寐。

    他开始变得愈发晕血,若说从前是只会对流动状的赤色产生不适,梦魇过后,便连寻常的赤色也看不得了。一旦盯得久了,便会精神恍惚,头痛如裂。连手腕上那条赤绳子也不得不取下,同她前时被送回的金环玛瑙存之玉匣。

    冯整心思缜密,很快便注意到天子的异常,原就忌讳赤色的玉烛殿变得愈发忌讳,宫殿里似肃穆沉寂,瞧不见半点鲜艳之色,每一样递进玉烛殿的东西都得检查了再检查,唯恐有什么漏网之鱼。

    然,眼下是夏季,百官的四时冠服恰轮换到了夏季的赤色公服。桓羡遂以为皇后服丧为由,下令官员们提前将公服换成了秋天的素色公服。

    这可难倒了一众公卿们,秋日公服较厚,夏日天气炎热,实在难以忍耐。不过到底不曾被拉去太极殿下打板子,也未有命他们服丧,几番思量,便也忍下了。

    随后,桓羡下令销毁了那尊玉像,将召集而来的玉匠编辑入册,迁往东都营建新宫。

    他想江泊舟说得没错,他是天子,不能再这样在悲伤之中沉耽下去。此次与柔然的较量两败俱伤,很难说大楚从中获得了什么利益。他须得殚精竭虑,积攒国力,将来,才能荡平察布尔罕,为她报仇。

    ……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柔然。

    塞外的春天总是来的晚的,当建康的公卿们已经在为炎热的夏季发愁,察布尔罕的郊外却是春光正好。无边无际的原野上碧草如波涛连绵无尽,视野的尽处则是金山温柔纯白的脊线。微风拂过,片片草叶直扑裙角。

    纯白的毡帐有如一顶顶圆伞点缀于碧绿的草野,长至马踝的牧草间盛开着朵朵深紫的紫花苜蓿。薛稚站在马下,以袖遮住下射的阳光眺望着远处的金山。风起时,石榴色的裙摆与半束在脑后的乌发齐在风中轻扬。

    被派来服侍她的图雅捧着一壶水走过来,以一口流利的汉话问她:“王女在看什么?”

    她如今的身份是贺兰族的王女贺兰栀,图雅便这般称呼她。

    薛稚在学骑马,是燕国公主亲替她找的女师父,甚至贺兰霆得了闲后也会亲来教她。柔然与鲜卑无负马背上的民族之称,她跟着“师父们”学了一个半月后便大致掌握了骑马的要领,之后便开始自由地在草场上练习巩固,此刻就是练习后的闲暇。

    她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接过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后又踩着马镫翻身上马:“我们继续。”

    她只是在看金山罢了,因为很突然地想到,金山之后,是贺兰部的旧部贺兰山,再往后,便是大楚的凉州。

    玉门,敦煌,酒泉,张掖,姑臧,曾和兄长背过的地名仿佛重新鲜活于眼前,她来柔然还不到半年,却已开始想家了。

    然,想虽想,她却并不想回去。她在草原上度过的半年是她这几年以来最无忧无虑也最自由的一段时光,不必整日提心吊胆是否怀孕,也不必奴颜婢膝地对人媚笑,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这时的薛稚已无复当初来时的娇弱,将养了这半年后,她已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极少食用牛羊膻腥的一个人,也渐能适应这里的饮食,身子也健朗许多。

    她骑着马在草场上兜了数圈,享受够了草原上自由的风,便策着马慢慢地朝来时的毡帐走去。

    忽然,她瞧见留守的芳枝正站在帐篷外,神色慌张地同一名柔然男子叮嘱着什么,似是两人才在帐中谈过话,此时又不放心地追了出来。

    那人薛稚却也认得,是往返于柔然与桓楚边境的商队队长,庆格尔泰。

    柔然上层社会间如今盛行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只有桓楚能生产,一向是由商队在边市上用马匹和牛羊来交换。但两国的边市自从去年战争爆发开始便中断了,庆格尔泰的这支商队也由此停滞了许久,打算于近日前往西域诸国采购从凉州运去的丝绸和瓷器。

    芳枝怎么会结交了他?

    薛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快速策马奔过去:“你给他的是什么?”

    一见了她,庆格尔泰忙将方才芳枝塞给他的信件与银钱全从袖中取出来,用柔然话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离开了。

    薛稚看着那封遗落在草叶上的信,微红了眼眶:“你想要告诉他,我还活着是吗?你想他又把我抓回去,是不是?”

    “不是的公主……”芳枝捧起信来,慌张地解释,“我,我只是太想家了,想去信一封,告诉我妹妹我还活着……”

    她这次随公主一起消失,必定会被认为是死在了战乱里。虽然没有尸体,但战乱里丢失个把人再寻常不过。陛下应已厚赏了她的家人,当她已在战乱中死去。

    “你的妹妹,也在玉烛殿当差吧。”薛稚冷静地拆穿了她,“你当真不是想告诉桓羡,我还活着?”

    芳枝羞红了脸,不能辩解。默了半晌,只喃喃道:“公主,陛下对您是有情的……”

    眼下既以为她死了,又该有多么的伤心呢?

    “有情?那是情吗?他该有吗?”薛稚语声渐渐激动,“如果是你,你会喜欢上自幼被你养大的弟弟吗?”

    “先前他之种种已是犯下弥天大错,我不能再跟着错下去了!”

    芳枝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声嘶力竭的公主,往常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如今已可以说得上失态。知道自己僭越,她诚恳地致歉:“我错了,我不会再抱有如此想法了。我只是……只是……”

    芳枝欲言又止。

    公主或许不晓,她一个局外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位左贤王看公主的眼神,常常流露出些许带着恍惚的温柔,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人,也并非单纯的兄妹之情。

    会是谁呢?当然只可能是她的母亲,贺兰夫人。

    这猜想令芳枝恐惧。

    听说这些游牧民族都残暴好色,这位左贤王大人显然也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公主既然连陛下都想逃脱,又焉能忍受这一位。

    然而贺兰霆至今也没露出什么马脚,多说也是无益。她只能委婉而隐秘地提醒:“公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不能在柔然久留。”

    薛稚也面露忧虑。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

    如果能去与凉州毗邻的贺兰部,日后隐居凉州,当是不错的选择。

    正冥想着,原野的那头已有人缓缓策马而来,玉勒雕鞍,牵黄擎苍,苍色镶金的袍服在风中卷起无数草叶。

    是贺兰霆。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他左臂上停着一只迅猛的苍鹰, 手里还牵着条威风凛凛的黑狗,是他的猎犬灵晔和猎鹰飞星。

    薛稚有些害怕, 好在还未靠近便有奴仆小跑着过来牵走了它们。贺兰霆自马背上跳下来, 她温温一笑,不动声色地将芳枝掩在了身后:“阿干。”

    他微微颔首以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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