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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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帐前的泥地里, 撕扯挣扎,鬓边新簪的春山桃碾作尘泥。

    顾辞山的声音,每一个字皆是惊雷, 震耳欲聋。

    顾家大郎,娶了北狄公主,背叛大魏,斩杀她的大哥。

    十五年前的尘埃落地, 像是一座沉重山头, 磅礴砸下, 压得她的魂魄再也爬不起来。

    佛珠万千明光之下,沈今鸾疼痛难忍, 心里却忍不住去想:

    顾昔潮可千万不要来啊。

    就算来了,也不要听到这一诛心的真相。

    沈今鸾意识模糊,魂魄不住地颤动, 直到听见一阵轰轰烈烈的马蹄声, 席卷而至。

    一道利箭撕开了沉寂的夜幕,佛珠如万千镣铐崩裂。

    她解脱了束缚,失力跌倒在地, 从泥水里抬首仰望。

    视线里, 夜色深沉, 尘土飞扬。

    一道人影, 弯弓在臂, 气势凌厉,身后是重重弓卫。他从薄雾中走来,靴尖还有杀敌时的血珠一滴一滴滚落。

    沈今鸾想要让他别过去, 魂魄虚无的手从地上抬起,只是穿过了他翻涌的袍边。

    她满腔愤恨混杂着酸楚, 却只能看着他掠过她,一步一步走向前方数以万计的北狄兵。

    看着他,再一次地,孤身一人走向前方诡谲难测的命数。

    对面,一重又一重的北狄兵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高坐马上,静静地俯视着他们。

    那个本该死了十五年的人,依旧丰神俊朗,浓眉黒眸,一袭白底金丝的胡袍,披发左衽,头戴抹额,全然是塞外北狄人的装束,

    找不出记忆里乌发束冠,端方君子的模样,不见当年冠盖满京华的遗迹。

    “我找了你十五年。”

    顾昔潮目光冷寂,看着马上的男人,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整整十五年。”

    他轻叹一声,四面的火光在他眸子里闪动。

    昔年至亲反目,挚友决裂,日夜煎熬,满手血腥,如受业火焚烧之苦,他不曾放弃。

    背弃所有,远走北疆,不计生死,费尽心力,即便一无所获,一身伤病,亦未曾有过一日敢有懈怠。

    十五年风霜雨雪,十五年虽生如死。

    然而,在那个人活生生出现眼前的时候,全部化作泡影。

    顾辞山望着他的模样,似是一怔,而后调笑一般摇了摇头。

    风流公子变成铁血将军。尘满面,鬓如霜。他倒有几分认不出来了。

    他该是一人独享顾家无边富贵,怎会落成这副样子。

    他漫不经心低拨动马缰,□□水的神情里噙着一丝冰冷的嘲弄,道:

    “顾家与你何干,你本也不必这般辛苦。”

    勒马回身,召人道:

    “十五年不见,你既还当我是大哥,你我兄弟一场,本该把酒言欢。来人,拿酒来。”

    “咣当——”

    顾昔潮一扬臂,身后的弓卫已在倏然间一把射落了那一坛递上来的酒。

    北狄兵一众怒视之中,顾昔潮修长劲瘦的手按在刀柄,缓缓拔出了刀。

    箭袖中的手臂尚在淌血,露出一角刺青,血流滴在张牙舞爪的猛兽之上,肃杀可怖。

    “你不是我大哥。”

    他削薄的唇抿成一道锋锐的线,声音平静:

    “我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匡扶天下的忠臣,不是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叛徒。”

    “你冒充大魏朝三品骠骑将军,陇山顾家大郎,按律当斩首示众。”

    “你,自戕吧。”

    密密麻麻的北狄兵,纷纷拔刀相向,剑拔弩张。

    顾辞山似是早有所料,俊美的面容陡生一股阴森戾气。

    “自戕?”

    他短促低哑地笑了一声。

    “让我自戕,你晚了十五年。”

    顾辞山于马上微微扬起头,远眺的目光悠长而淡漠地,像是回望十五年前,那硝烟烽火的惨败。

    “当年,我领兵驰援沈楔,孤军深陷敌阵,烽火燃尽,陇山卫却无人来援。我没有自戕。”

    “身为主将,被俘被囚,眼见部下受尽折辱,面无全非,死不瞑目。我没有自戕。”

    “每逢旧伤发作,药石罔效,痛不欲生,我便要想起那本是我治下的陇山卫,是顾家的亲兵,却放任我和沈楔死在敌军万箭之下,任人宰割。我恨意入骨,再也不欲自戕。”

    “一面是烈火,一面是流矢,一面是已死将士的尸首,一面是万丈深渊,你在中间,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绝望等死的煎熬……”

    “阿弟,此等滋味,你可曾体会?”

    顾昔潮眉峰稍动,面无表情:

    “所以,你就投了北狄。”

    “为了苟且偷生,你杀了沈霆川,还向敌军献城?”

    大风狂涌而起,马上的顾辞山沉滞了足有一刻,终是低头笑道:

    “沈霆川,愚不可及,兵力悬殊之下,还妄想守住云州。”

    他双眸腾起看不见的血色,面上淡淡地道:

    “他的头颅,是我的投名状。”

    向北狄投降的战俘,必先斩杀同袍。秦昭,贺毅,所有活下来的北疆军都曾杀过同袍。

    而顾辞山的投名状,是昔日挚友沈霆川的头颅。

    “云州,是我的聘礼。”

    “我半生效忠顾家,顾家却弃我不顾。幸得公主救我危难,下嫁于我。云州本就孤木难支,我略施小计,以云州为聘,赠我新婚妻子。”

    万众瞩目之下,他宽大的手掌一把扣住了身旁铁勒鸢的手,周遭响起北狄兵的欢呼。

    被北狄兵牢牢扣住的秦昭和贺毅,听见他所言,目眦欲裂。

    他们的双手深深掐在泥地里,一下一下锤起泥浪,发出惨绝的呜咽声。

    秦昭咬牙,一手暗暗地摸到了脚踝处的利器,蓄势待发。

    而沈今鸾只是静静地听着,面容沉寂,长睫掩落的目光,刺如尖刀。

    她已全然冷静下来,神思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清明。

    心头唯有一念,决不能让顾辞山死在此时,此地。

    她缓缓地望向前面一步之遥的顾昔潮。

    男人握刀的手臂鲜血染透,微微发颤,不知方才在军营杀了多少人才赶来此地。

    他疾步上前,忽然提声,一字一句地道:

    “你这般憎恨顾家,当年背叛你的顾家人,顾四叔五叔,顾六郎七郎,我都一一杀尽了。你的仇,我算是也替你报了。你若还恨顾家,当初就该活着回来,连我也一起杀了……”

    话音收束,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光冷冽如霜,刺骨如冰:

    “但你投了敌,那今日该死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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