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白: 3、前篇: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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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吧?”

    杜管家看着那奶白的娃儿,心想三角眼倒没唬人,这娃儿是标致极了,圆乎乎的小脸,下巴收得流畅,将来定是个美人儿。又见她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看屋里,又看看他,像是什么都扰不到她。

    “三嬢嬢,说实话,小小姐平日里在闺阁养着,即便是我也不大认得出的,不过你等哈儿……”

    正说着,门口传来脚步声,杜管家赶紧对着来人行礼,“老夫人,少奶奶,四小姐。”

    三嬢嬢转身去看,一时目不暇接。领头的上了些年纪的太太,头上束着黑色绣青花的抹额,正中间是一颗绿油油的鹅蛋形翡翠,衬着那额前一抹银丝煞是好看。老太太双目慈祥,却自有一副威仪。一旁搀着她的是位身形高挑的女子,窄鹅蛋脸,眉眼大气端正,看上去聪颖干练。奇的是另一位女子,棕发深目高鼻,三嬢嬢还不曾见过如此长相的女人,之前渝州来过些洋人,也有带着女眷的,但眼前这女子和洋人又有不同,她见那些洋人,眼睛珠子各色各样,像玻璃珠子一样,乍一看怪吓人的,可眼前这女子却美得很。

    三人皆着素色服装,并无想象中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想来是给那杜公子戴孝,并且府里又刚出了这么大的事。

    杜管家还未说什么场面话,三位女子的目光齐刷刷汇聚到三嬢嬢怀中的女娃身上。

    而此时沿江而下,返航沪城的汽船“风影号”上空空如也,早没了十天前的热闹。

    来自英吉利的船长奥伯伦·令伍德生于一个航海世家,他被渝州人用当地方言亲切地称作“舵把子”,就连他的姓lingwood,因为和“令狐”发音相似,也就被当地人认作了“令狐”。

    这一趟试航,路途中虽也遭遇大大小小的困境,但总体来说有惊无险,是成功的。现在返回沪城,是要对船体进行检修和护养,另外他还要回一趟英吉利,回去汇报这次北上川江的航行。

    刚刚在宜州卸下了旅客,奥伯伦决定放松一下,便叫来了徒弟掌舵,自己去船舱中的储藏室里,打算取他的威士忌喝两杯。

    储藏间里光线昏暗,温度也比外面低了几度。奥伯伦的苏格兰威士忌让他锁在了木箱子里,怕船工偷着喝。他取了酒,刚一转身,就听木架那边“咚”的一声。

    “该死的耗子!”奥伯伦嘀咕了一声,又赘了句英吉利国骂。

    “咚!”又是一声,比刚才还嚣张。

    奥伯伦感觉受到了挑衅,一股怒气升腾上来,大步流星地往木架那边走。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双蓝眼睛倏地放大,可以说是惊恐了:木架旁的地板上,一个身着雪青色绸缎袄子的女娃,正边往前爬边滚着一瓶牛奶,女娃抬头看到奥伯伦,一双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与淘气,一咧嘴,“咯咯咯”笑了起来。

    “我的圣母玛利亚啊!”奥伯伦掩面大呼。

    江水上游,渝州城杜府中,那老少三位女子满眼殷切地一同看向那女娃,眼中光芒又都齐刷刷黯了下去,老夫人眼圈一红,摇了摇头。

    杜管家这便明白了,心下想着怎么打发三嬢嬢。这边三嬢嬢一看三位太太小姐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一急之下便将那女娃擎在手中,“太太,小姐,你们看这娃娃多俊啊!”

    杜管家赶紧拦她,“三嬢嬢,辛苦你带娃娃跑了一趟,稍事歇息就请回吧。”

    杜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他收声,转脸对三嬢嬢道:“这位小嫂子一早便抱着孩子走上来,想必一路辛苦了,杜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身代全家老小感谢你惦记着,”又转脸对杜管家道,“切不要怠慢人家,挑拣些好吃的好穿的给孩子,回头差人一并送下去。”

    三嬢嬢怔了怔,这杜老夫人讲话慢声慢气不说,调调也和她见过的人不一样,她那口音,字正腔圆的,一点也不像这巴蜀地界的乡音,倒像北方的官话。

    说话间杜管家早已允诺下来,三人及随从这就要走,那被唤作“四小姐”的女子却转回头,又将三嬢嬢怀中的女娃看了看,神色间似有些犹豫。

    说来也奇,一直不声不响的女娃,这时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着那女子的方向抓着,口中还咿咿呀呀的。

    这奶声奶气的响动像是触到了一旁那胡人女子的神经,就见她眼圈一红,随即掩面啜泣起来。

    杜老夫人见状叹了口气,“我这儿媳刚刚失了幼女,你莫要见怪。”

    “啷个会见怪噻,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晓得的。”三嬢嬢倒是真真同情起这家的女人了。

    “母亲,”那高个儿的四小姐挽起老太太的手臂,“依我看,来了也是缘分,若这女娃真被人所弃,不如我们留下来养着,等将来找到了吟儿,也给她做个伴。”

    三嬢嬢一听这话,刚刚那点情绪也没了,又成了那个玩转于市井间的三嬢嬢了,只听她一声抽泣,颤声道:“这娃儿可怜啊,我就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娃儿,怎地就有人这么狠心,把她抛在江边那乱石堆里呢!你们看看这身细皮嫩肉的,这标致的模样儿,再看看这身上的小袄子,小被子,样样都是上好的绸缎上好的刺绣,我本想着这是杜府的千金肯定没错,如今既不是,我这穷苦婆子可真真要给她养糟蹋了……”

    杜老夫人略一思忖,走了过来,“让我看看这娃儿。”说着抬手翻看女娃身上的包被衣物,又将她的脸蛋儿捏了捏,眼中透出些许慈爱。

    三嬢嬢见状赶紧道:“老夫人,我看府上家大业大的……不然就留下吧,”又压低了声儿,“说不定也能安慰安慰太太小姐们……”说着朝那伤心的胡人女子努了努嘴。

    杜老夫人一声叹息,抬头道:“也罢,留下吧!杜管家!”

    “在!”

    “去库房领二百两白银赏给这位小嫂子。”

    “是!”

    三嬢嬢下山的时候步子轻快多了,虽说心里还是有遗憾的,二百两银子跟黄金千两比,差是差远了,可就是二百两银子,她三嬢嬢活到这岁数也没见过,再加上从女娃身上私扣下的那项链,说不定还能更值钱呢!

    川江下游,“风影”号上,且说那奥伯伦活了三十有五,却从未和婴孩打过交道。船上除了他就只有一个学徒,也是男子,他们想不出这娃儿有多大,需要吃什么,一直到停泊沪城前,就每日拿牛奶和燕麦糊喂她,而这孩子竟也吃得欢实,不但如此,每天还笑嘻嘻的,淘气得很,给这枯燥的航行带来了不少乐趣。

    一上岸,奥伯伦赶紧去邮政署分别给宜州和渝州两地的码头都发了电报,告知“风影号”上发现女婴的事。接下来他在沪城待了一周,两封电报却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奥伯伦有所不知,当时的大旗王朝正处于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前夕,各路势力为了不同的利益纷纷揭竿而起,而“反洋”正是这其中的一股暗流,尤其是在渝州开埠后,长江上游这座城池的门户一开,若没有凶险川江这道天然屏障,洋鬼子们的坚船利炮恐怕早从这里开到广袤的中西部地区了。

    而作为第一艘自营轮船“风影号”的洋船长,奥伯伦早已被那股势力盯上,他的两封发给川江沿岸码头的电报,也早被拦截。

    一周后,奥伯伦等不了了,他抱着女婴,叩响了离静安寺不远的圣玛丽修道院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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