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宴: 14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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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以新眉梢微挑:“火是你放的?”

    林安笑道:“当然。他不是最在意那间屋子吗?我想也只有这样,才能将他支开,抢出调查时间了。”

    “你也太大胆了。”陌以新无奈一笑,却掩不住眼底涌起的光。

    她不但早已预料到盘问的困境,更早已想好对策,并亲自施行,效果立竿见影。

    这样一个她,聪明,又果敢,偏偏还总带着天真爽朗,让人移不开目光。陌以新胸口不由一热,只觉愈发爱不释手。

    林安神情专注,目光清亮:“好了,你快去吧,我留在这里望风。待他们回来,我会故意大声说话的!”

    陌以新收敛心神,微微颔首,脚步却迟迟未动,眼底闪过一抹犹豫。

    “怎么了?”林安立刻察觉。

    “咳咳咳……”

    便在此时,侧方一间柴房里,忽然传出几声接连不断的咳嗽,沙哑而虚弱。

    林安神情一震,低声道:“叶饮辰醒了?”

    陌以新薄唇紧抿,一个“没”字已至唇边,却终究咽了回去,沉闷地“嗯”了一声。

    林安立即道:“你去囚室吧,我去看看他!”

    “……我先和你一起。”陌以新道。

    林安拉住他:“能抢出这么一点时间已是不易,你别在这种时候任性啊。”

    陌以新神色一窒。他今年已二十有五,比她大了整整五岁,向来应当沉稳持重,怎能因这等事,成了“不识大体”的一个?

    林安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点一下,道:“放心,我有分寸。”

    蜻蜓点水,却似火星落入心口,陌以新喉结微动,愈发不愿离开。

    他自然知晓她有分寸,可他担心的,另有其人……

    林安已不再迟疑,转身迈开步子,朝着那间柴房走去。

    ……

    囚室中,气氛比以往每一日都更森冷。明明是沿海夏季,空气中却仿佛凝出一层寒霜。

    几人小心觑着面前的男人。明明是今晨才来过的面孔,此刻再度出现,却似换了个人般——

    眉眼间多了一抹冷厉,仿佛正闷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郁气。浑身的威势沉重逼人,叫人连呼吸都不敢放肆。而他带来的食盒,也没人敢伸手去碰。

    此前,他的问题多是围绕两名死者,可这一回,他却直截了当开口问道:“你们可知,自己为何会被抓来?”

    几人自然不知,可在那股无形的压迫下,他们只得将被抓前的经历,一桩桩细细说了。

    “我是个算命先生。”中年男人道,“平日就在城里街边摆摊,给人算命谋生罢了。因为算得还算准,生意一直不错,日子也这样不温不火地过着。”

    年轻女子点点头,附和道:“许大叔说的没错。我刚被抓来时,这里加上我也才三个人……一开始都人心惶惶,郁郁寡言,可后来日子久了,闲来无事,便也聊起过,许大叔还给我算过一卦。”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神色忽然微微一变:“说起来……我被抓前,也刚刚算过命……”

    “说仔细些。”陌以新道。

    女子迟疑片刻,垂下眼睫,低声道:“我平日极少去城里。那日进城,看到街边多了一处算命摊子,从前不曾见过。

    招牌上写——‘老道下山,分文不取,只算有缘人。’我一时好奇,便停下脚步,想……想算算姻缘。”

    寡妇好似起了兴致,忍不住问:“算得如何?”

    年轻女子本还带着几分羞赧,说到此处,神色却渐渐发白,指尖轻轻绞着衣角,摇头道:“他给了我一句批语——‘桃花带煞,半途成殇。’我听了心神不宁,没想到下午回村路上,便被人敲晕抓来……”

    寡妇闻言,长叹一声,喃喃道:“妹子,你与我倒是一样,都是苦命之人。你说的那个摊子,我也去过。我这情况,自然没什么姻缘可算,我问的是运势。”

    她越说,眼神越是黯然:“那道士只回我一句——‘福薄运浅,步步灾劫。’我那心凉的啊……结果又被抓来这鬼地方,可不正应了那一句吗?说起来,那道士还真有些本事……”

    陌以新眉头微微蹙起,眼前三人,一个算命先生,另两个则是在被抓前恰好都算过命——这其中,未免太过巧合。

    年轻女子神色一紧,忍不住惊呼:“莫非……咱们被抓,竟都与算命有关?”

    那身为算命先生的中年男人却摇了摇头:“不是啊。你忘了,秦大爷就没算过命。他刚来时,我还说闲来无事,替他也算上一卦。可秦大爷只摆手,说他活到那一把年纪,从来不信命,也从来不算命。”

    年轻女子一怔,显然也想起此事,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那穆文康呢?”陌以新追问。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摇头道:“后来人多了,倒没再提过这事。”

    寡妇却低声插话:“可我还是觉得,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有几次我喊他,他都跟没听见一般。”

    陌以新记得,寡妇早晨也提过此事。

    年轻女子蹙着眉,犹豫道:“其实我觉得……穆大叔好像是身子不适。只有每日晨起后那段时间,神色才稍缓一些。

    我印象最深的是每日用饭——午饭时,他还会自己撑着起来,虽然一瘸一拐,却总能走到食盒前;可到了晚饭,他几乎起不了身,每次都是我顺手把窝头送到他边上。”

    身子不适,晨起稍缓……

    陌以新眸光倏然一凝——难道是……

    他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若真是那样,那么,穆文康所说的“少一个”,恐怕也是指那个东西了?

    ……

    柴房中,依旧阴湿昏暗。

    林安刚刚将手中药箱放在一旁,叹息一声,道:“后心这道伤,比上次肩上的刀伤还要重。上次你后背那道刀口才刚愈合,如今又被刺裂了……”

    叶饮辰重新披上外袍,拢起衣襟,虚弱地咳嗽两声,笑了笑:“还好,你的包扎手法,在我这练了这么多次,如今已是越来越熟稔了。”

    林安心头一酸,低声道:“在我身边,你总是受伤……我真要怀疑,或许我是你的灾星。”

    叶饮辰注视着她,眼神温和而执拗:“这样的灾,我甘之如饴。”

    林安眼中轻轻一颤,又避开视线:“明明已经吃了好几颗疗伤圣药,怎地你脸上还是不见一丝血色……”

    叶饮辰沉默片刻,声音淡淡无波:“因为这次伤的是心。”

    “那也——”林安的话戛然而止,她忽然明白,他说的心,是指什么。

    空气静默了良久,她才再次开口:“对不起。”

    叶饮辰轻笑一声:“你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林安沉默不语,除了道歉,她竟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不管什么话,对于历经生死的他而言,都太过轻飘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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