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但我选权力: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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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京中纷乱已被杨弈平定,皇长子于凤凰台顺利登基,改元嘉政,穆王兵败逃窜,灰溜溜回了封地。

    飞雪盟经此一役,则彻底亮明旗号,盟主自称圣德天祖,宣告“万秧断绝,天下飞雪”。

    “秧”通“央”,“断”通“段”,这是大张旗鼓地反了段氏,各州穷苦百姓多有响应,一时间投奔者不在少数,州郡联结,渐成气候。

    杨皇后也以正兴帝名义发布了号召天下讨伐杨弈的檄文,辞藻精要,叙事明晰,情理兼具,气势磅礴,深有平溪居士当年之风。

    檄文一一例举杨弈罪状,并借此把她身怀皇嗣之事穿插其间,将杨弈打为乱臣贼子、巨奸篡国,否认嘉政帝即位之事。

    讨贼檄文既出,天下大动,鄢王、定王、益王在封地集结兵力、磨刀霍霍,都义正词严,说要勤王靖难,扶大厦之将倾,救陛下于危难,实则各怀鬼胎,再加上卷土重来的穆王,不被朝廷承认的良王,五王并起。

    大央一十三州风卷云涌、山雨欲来。

    斜阳欲落,程曜灵背着包裹,一袭布衣,满面尘灰,迎着落日余晖,牵马从远处丘野走向了正在巡查来往行人的钊关关口。

    谨慎通过了守兵的盘查,程曜灵松了口气,上马继续赶路,却不知城墙上有一个人正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几乎将手里的刀柄捏碎。

    天色实在太晚,程曜灵在道旁找了一家小客栈歇脚,奔波劳累了一天,洗漱后困意席卷全身,本来都已经钻进了被窝,却被屋顶传来的女子哭声搅扰,难以入眠。

    她努力塞住耳朵却收效甚微,哭声还是绵延不绝地传进她的脑海。

    受不了了,她猛地睁开双目,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屋顶大吼了一声:“闭嘴!”

    效果立竿见影,屋外瞬间只剩下初春还不甚聒噪的虫鸣,衬得夜晚更静。

    程曜灵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可是她辗转反侧,心绪烦乱,竟再不能入眠了。

    她深叹一口气,坐起身点亮烛台,披了外衣上到屋顶,坐在了那位形容狼狈满脸泪痕的中年女子身边。

    “大半夜的你哭什么?”程曜灵歪着脖子,有气无力地问。

    中年妇人用衣袖抹了抹脸上涕泪,歉道:“搅了客人睡眠,实在对不住。”

    程曜灵这才发现妇人就是客栈的老板,之前招待她入住时很是勤快周到,于是她挠了挠头,问妇人:“你这是被附近贼匪威胁了?还是怎么了?”

    风吹过,寒意打在脸上,她展开外衣,把妇人也裹进其中。

    妇人眼中涌出两行热泪,胡乱擦了擦,否认道:“不是贼匪。”

    “那是什么严重的事,竟值得你夜半不眠,坐在这里吹风受冻,泪流不止?”

    妇人默了良久,才闷声道:“我白天见到我丈夫了。”

    “啊?”程曜灵迟滞了一会儿,困惑且小心翼翼道:“你丈夫……还在人世吗?”

    她以为妇人白日见鬼了。

    “他身子康健。”

    程曜灵不懂了:“那你哭什么?他又不是鬼。”

    她又试探着问:“他是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吗?”

    妇人双目含泪,却有些迟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不起我……”

    看着妇人优柔寡断的样子,程曜灵打了个哈欠,准备跟她道别。

    她没有断别人家务事的本领。

    但在她开口之前,又听见妇人出声道:“他之前用刀捅进我心口,想要我死,但我侥幸逃生了。”

    程曜灵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还不叫对不起你吗?”

    “你不懂。”妇人摇摇头:“他本性善良,是品格极好的人。”

    程曜灵满面迷惑,眨着眼睛努力地思索了半天,才问:“那是你做过很对不起他的事吗?所以他报复你?”

    “似乎是这样的。”妇人眉目低垂,看不清神色:

    “我从前撒下弥天大谎,骗了他喜欢我,后来他发现了,很伤心很愤怒,对我很不好,也很少像之前那样笑了,我本来想,只要他能好受些,怎么对我都没关系。”

    “可后来我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我……我没法接受,我受不了,我好像真的变成了疯子,身上的血都被大火烧干了,我只想杀了那个人,所以我做下了蠢事……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你……你真的杀了和你丈夫在一起的那个人?”人命关天,程曜灵的神情凝重起来。

    “没有。”妇人轻声道:“他护着那个人,在我和那个人之间,他总是护着那个人,从没选择过我。”

    “那看起来……人家是两情相悦啊。”听到没出人命,程曜灵面色一松,苦口婆心地劝妇人:

    “强扭的瓜不甜,你成全人家两口子,也是成全自己,何必勉强横在中间,搞得三个人都受折磨呢。”

    妇人执拗道:“他说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他们也没有成过婚,我们才是夫妻,从始至终都是。”

    程曜灵一掌拍在额上,无奈望天:“我听不懂了。”

    “他本来是想与我和离的,但我做了蠢事之后,x他却回心转意了。”

    “为什么?”程曜灵尽心尽力地接话,以示自己在听。

    “我不知道。”妇人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程曜灵外衣,目光怅惘:“我当时欣喜若狂,只知道他要继续与我做夫妻,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后来没多久,他就和那个人一起设局杀我,将刀捅进了我心口。”

    程曜灵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又想,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那时很有钱吗?”

    妇人点点头:“还算富贵。”

    “我觉得……”程曜灵摸了摸下巴:“或许是那对儿野鸳鸯想图财害命。”

    “不是的,我丈夫……”妇人辩驳:“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把刀捅进我心口的时候,说了喜欢我,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

    这话太明显,程曜灵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微动,直直看向妇人的眼睛:

    “什么误会?”

    妇人声音低了下去,语气踟蹰:“我……我不知道。”

    寂静许久,她又茫然问道:“你说这是爱吗?”

    “如果这就是爱,那爱也太贱了,让人连死也心甘情愿。”

    “可如果这不是爱的话,那爱又是什么呢?”

    程曜灵垂下眼睛,神情不甚明朗:

    “或许,是你把爱想得太好了。”

    “如果爱就是这样的东西呢?是裹糖的砒霜,是棉里的针尖,是甜是暖,也是毒是血。”

    “就像你说的,这东西‘太贱了,让人连死也心甘情愿’”

    话至此处,她又抬起眼睛,满目空茫,望向远方漆黑夜空:

    “也或许……或许爱只是一瞬间,而人生太漫长了吧。”

    周边唯有静默,偶尔响起几声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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