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宫阙: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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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中顿有两分不耐“不必理她。”

    她问“那皇上就一直让她跪在外头么人来人往的,也不像样子。倒不如问问她究竟要禀什么,然后让她回去便是。”

    她很想知道,苏氏究竟要干什么。

    却见皇帝一喟,目光在案头的奏章中一转,抽了张折了几折的纸递给她。

    夏云姒下意识地接,拿到手里才发觉不是白纸,是白帛。

    再定睛一瞧,白帛中透出些许红色,不由心惊“血书”

    皇帝冷笑“是因你的话,朕才没杀她。如今竟在年关搞出这样的东西,字里行间更恶语污蔑你与皇后,当初实不该留她一命。”

    她静听着他话里清冷的狠意,手上翻开白帛。

    宫里不成文的规矩,过年时是不能见人血的,不仅不能杀人,就是责罚宫人都要压到年后。血书一类带有威逼意味的东西,自更不合时宜。

    苏氏此举确实令人咋舌。

    翻开一看,白帛上的内容更令人触目惊心。

    苏氏说,她的父亲是覃西王封地上钦天监的官员,早年曾夜观天象,发觉京城方向多有异动。

    那一日,恰是皇帝与佳惠皇后大婚之日。

    后来她父亲又以六爻之法卜卦,算得会有夏氏女祸乱朝纲,于大肃不利。

    苏氏还道,这些缘由覃西王皆尽知道。也是因此送了她与贵妃周氏入宫,与佳惠皇后分宠。

    最后她说,覃西王谨慎又忠心,从前对此不提一字,是想搜齐夏氏罪证再行告发,所以她也不敢妄言。

    但如今皇帝将皇长子交给了夏云姒,她实在不敢再忍,求皇帝断不能让嫡长子再落入夏氏手中,否则天下终将易主。

    这样的事,既荒唐又惊人。以血书写下,倒多了几分真。

    夏云姒读罢,吸着凉气抬头“皇上可要召覃西王前来一问”

    他刚又写罢一个福字,顿笔看她“你竟不生气”

    “国运为重。”她黛眉微蹙,“若当真如此,漫说不许臣妾抚养宁沅是对的,便是皇上要杀臣妾,臣妾也绝无怨言。”

    话声未落,宁沅猛地回头看她。

    皇帝自也注意到宁沅的紧张,旋即一哂“说什么胡话。”

    说着搁笔伸手,他的拇指抚上她轻锁的眉头“单是你有这份心,就不是会祸乱朝纲之人。”说着顿了顿,又摇头,“太祖皇帝英明,早便不肯信这样的神鬼之说,朕更不会信这样的荤话,你放心便是。”

    凝望他许久,她眉间那缕为国担忧的愁绪才缓缓舒开,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一哂,复又提笔去写下一个福字,她抿一抿唇“那苏氏”

    “她要跪,就让她跪着。”皇帝口吻生硬,“一年多来让她日日跪在皇后灵前谢罪,如今还敢以血书污蔑皇后,朕看她还是跪少了。”

    夏云姒心下掠起一抹快意。

    他又说“血书之事,朕会申斥三弟。”

    她怔怔,露出茫然不解之色“皇上何必大过年的,大事化小也就是了。”

    他摇摇头“若真如她所言,三弟送她与贵妃进来便是冲着皇后去的呵。”他一声冷笑。

    神鬼之说他不信,三弟的心思却值得好好说说了。

    他原也对此有所忌惮。

    亲王往宫里送人倒不少见,本朝历来都有。可乾安元年八月三弟送来了贵妃周黛,时隔一年就又送来了昭妃苏玉菡,未免太殷勤了些。

    夏云姒犹是那副不明个中深意的模样,只觉争端又要起来,神色恹恹“皇上回护姐姐是应当的。可说到底是过年,臣妾求皇上别将话说得太狠,不然覃西王殿下只怕整个年关都无法安生。”

    他不由一笑“朕心里有数。”

    说着将又写完的一个福字也放到一旁,提笔再写下一个。

    深冬夜长,方才来时外面还不过是天色昏暗,眼下便已是全黑了。

    夏云姒并不急着回去,怡然自得地等着他写罢福字,又给他出主意商量如何写要贴在紫宸殿外的春联。这样的相处温情无限,他们便都得以将血书之事抛至脑后,年节的愉悦将烦扰冲散。

    很快到了用宵夜的时辰,尚寝局的人亦照例端了绿头牌过来。听说窈充华在殿中伴驾,便又都心领神会地告了退。

    再过约莫一刻,夏云姒正打算唤莺时来带宁沅先回去的时候,外头的宦官先一步进了殿来“皇上,苏氏晕过去了。”

    她淡泊垂眸,余光睃着他的神色。

    他只摆手“送她回去,看好她,不许再出来了。”

    ☆、大选

    几日后, 便是除夕。

    百官与藩王都照例入京觐见,覃西王也到了。依着苏氏闹事的时间算, 他该是离京城不远时接到的申斥的折子。于是在入京当日, 就上折做了辩解。

    那日是腊月二十九, 贺玄时没什么事,就把宁沅叫到紫宸殿查了一番功课。

    说是查功课,但其实因为过年, 也并不算多么严厉。宁沅背文章有些记不住的地方他提醒一下也就过去了, 答得好的问题倒都有赏。

    平时查功课可鲜少见他这么好说话, 是以宁沅被考得欢天喜地。

    夏云姒坐在一旁, 边吃着炖燕窝边笑看眼前的父慈子孝,一时竟真有股惬意油然而生。

    在她将那碗燕窝用完时,樊应德捧着一摞折子进了殿。明天就是除夕了, 这个时候成摞呈进来的折子通常都是入京官员的问安折, 贺玄时便随口道:“先放着,朕初二再看。”

    樊应德却躬身:“皇上, 最上头这本是覃西王殿下的。”

    夏云姒眉心一蹙,皇帝神情亦是一顿。

    将手里查问功课的书还给宁沅,他跟夏云姒说:“你来看吧, 说给朕就是。”

    夏云姒便上前将那本折子拿了起来,余下的由樊应德原样捧走。

    拿起折子,她翻了个大概。

    头一页都是问安的话,过年问安也就那么些词,看不出什么花来。

    后面就是解释苏氏所言之事了。

    夏云姒原以为宗亲被皇帝申斥, 无论如何也要告个罪,结果竟没有。

    覃西王只是辩解说从未有过那样的事,自己更不曾授意过贵妃与昭妃什么,昭妃所言俱是胡言乱语。

    用词慷慨激昂,端得是义正辞严。

    她将这些一句句念给皇帝听,皇帝听罢沉吟良久。

    “皇上?”她终是唤了他一声。

    他喟叹着摇头:“上元之后,朕会赐死苏氏。”

    也就是这样了。

    即便苏氏那日突然求见说出那样的话听来实在不像是编的,但在读了覃西王所言之后,她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说到底,佳惠皇后已故、苏氏又是废妃之身。不论他们的兄弟之情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为了这样的事对覃西王步步紧逼都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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