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忏悔: 5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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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逢笑了,灯光与月光照出他面颊上的泪痕:“愧疚?”

    他苍白着脸,细看苍白得像一座颜色绘得十分清淡的冰人,眼角唇弧全部向下:“因为朕被老师上过?”

    “已经结束了。”

    许庸平已经失去为他拭泪的资格,仍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心脏刺痛,他知道该说什么,他太了解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了,他说:“臣不会爱上自己的学生。”

    魏逢睁着大而圆的眼睛看他,一直看着他,最后伸手接过了没有送出去的皇后册宝,他低着头,在许庸平要越过他往外走时,突然开口了。

    “即使朕立后,也没关系?”

    许庸平说:“那是陛下的事,臣无权干涉。”

    “朕立老师的妹妹为后,也没有关系?”

    许庸平静了静,说:“臣希望陛下想清楚。”

    “朕想得很清楚。”

    “陛下可以做任何事。”

    “……老师。”

    擦身而过时魏逢的声音变得很轻,飘渺如一阵风从耳边吹过,他换了敬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阁老,有很多人问过你相同的问题。朕刚登基时孤立无援,心中常常忐忑,借张恪之口问过你一件事。当初你没有给他答案,朕还想亲口再问一遍。”

    许庸平没有动作。

    “宫门深深,宦海沉沉。朝堂险恶,九死一生,阁老既无心权势又无意富贵,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入仕拜相?”

    许庸平:“世间很多事没有答案。”

    魏逢再轻不过地说:“是没有答案,还是阁老不愿意找?不想、不听、不看,就可以当做没有。”

    他问,“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

    他又问:“老师,你真的不会爱上自己的学生吗?”

    第53章 53 一重山,两重山

    当晚许庸平离开皇城, 第二日他在牢中病逝的消息传遍大小街巷,甚至千里之外的皇陵。

    许国公腰斩,许府满门流放, 许庸平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反而他不死才显得奇怪。有人说他是被赐了白绫, 也有人说他是自我了断,更有人说龙椅上少年天子亲自去牢房给他送了一杯毒酒。

    但其实没有人见到过他的尸体。

    翻过这一页总有新的事, 很快, 这些议论也消失了,仿佛世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人死了, 一切都不存在了, 生前再如何名声显赫,再如何炙手可热,那都是生前的事。人死了,都是葬在同一块土地上。赤条条来,赤条条走。

    今上仁心, 许家未成年男丁免于斩首,和女眷一起流放到黔州。女眷中有一个人, 却没有走。

    是许雪妗。

    她留在了京中。

    天气变冷,路途遥远又要过山,许尽霜的儿子许世亭才九岁, 却已经很懂事,一路上没有哭闹, 磨破了鞋自己用棉布垫了一声不吭继续走, 等夜里围着火取暖的时候脚指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他趁着别人睡觉的时候爬起来脱掉袜子,袜子和肉粘在一起,拉下来疼得直掉眼泪。

    “三叔。”

    许庸平披了外衣起身,坐在他身边, 说:“三叔看看。”

    他帮许世亭把脓包里的水挤出来,上了药粉,包好:“鞋底坏了怎么不说?”

    “姐姐们都已经很累了,母亲也是。”许世亭忍着眼泪说,“世亭不想让她们担心。”

    许庸平:“有什么事可以跟三叔说。”

    许世亭抱着膝盖,没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青年和他一起坐在烧得旺盛的火堆边,神情平静,让人有靠谱的感觉。

    许世亭和这个三叔接触不多,他和自己的父亲许尽霜接触的其实也不多,许尽霜死了,午门斩首,他没有父亲了,母亲一直哭一直哭,说是三叔害了他们一家,哭干了突然改口:“是你父亲害了你三叔,你父亲犯了错,你不要记恨你三叔,他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许世亭不是小孩了,他印象里的父亲会喝很多酒,醉醺醺回家会打他和母亲。他有自己的判断和思考能力,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因此他郑重地说:“犯了错就是要受到惩罚,三叔没有做错。”

    许庸平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去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许世亭没有去睡,问:“三叔睡不着吗?”

    许庸平对他说:“总会有睡得着的时候。”然后又说,“去睡吧,明日给你买一双新鞋。”

    许世亭知道对方不在流放的名单里,路途太远又都是老弱妇孺,对方才跟来。有一次他私下听到自己母亲和姑姑说话,说许庸平还护送他们到黔州,算仁至义尽了。

    他已经辞官,和他们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我去睡了,三叔也早点睡。”许世亭懂事地从地上爬起来。

    一路算不上太平,风餐露宿。这天下雨,他们找到一户心善的农家,得以借住在他们的杂物屋里,杂物有东西两间屋子,其中西屋屋顶漏水,女眷们都挤在东屋,许世亭抱了一卷草席自告奋勇说要跟三叔一起睡,他母亲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挤满人没处下脚的冬屋,把稍厚内里镶了毛的外衣递给他:“你去吧。”

    许世亭抱着草席去到西屋,漏水的地方放了一个木盆,接了小半的水。他终于觉得局促,站在原地讷讷:“……三叔。”

    湿柴点不燃,冒出来的白烟呛人。夜里刮风,冷得人发抖。许世亭后知后觉自己往后要过这样的日子了,祖母母亲和姐姐妹妹们不在身边,他裹着自己尚存一丝暖意的外衣,想起一路的颠簸和心酸,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哭什么。”许庸平用力盖上了漏风的木窗,用木板拦在豁口处。

    许世亭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地说:“我们以后都只能住这种地方了吗?”

    光线很暗,他从出生起就备受宠爱,夏天不热冬天不会受冷,不知道天底下会有这么严酷的天气,很多东西他没有见过,不能理解。

    许庸平望着窗外飘进来的薄雨,对他说:“你父亲……”顿了顿道,“和我的父亲,我父亲的父亲,他们让很多人过上这样的生活。”

    许世亭在黑暗中重重抽噎了一下。

    但是许庸平又温和地对他说,“人不会一辈子都过同一种生活。”

    许世亭毕竟是小孩,红肿着眼睛相信了。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四周不是静悄悄,有各种声音,牛哞哞叫的声音,鸡叫声,雨水打在破败窗棱上的声音,滴落在木盆里的声音……他越来越睡不着,不自觉地靠近身边唯一的大人,借以获取零星的安慰。慢慢慢慢他睡着了,呼吸声轻轻的,让许庸平回想起躺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人。柔软的,依赖的,全身心信任的。靠在自己胸口时像一只皮毛还未长全会露出粉粉肚皮的幼兽,肚子给人摸,哪里都给人摸。

    农户家的屋子好在不是茅草,还算能御寒。破的那个洞也不大,缠缠绵绵的雨水往下落。

    许庸平静了静,找到约等于无的睡意。

    整整一个月,他都不怎么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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