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闻箫鼓繁: 19、夜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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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元月初三,同样的夜深人静,远在金陵千里之外的洛京仍是大雪潇潇连绵不停。

    “正月改岁本是大吉,谁知今年却犯上这样的晦气!”

    十方狱内酒气熏天,是几个值夜的狱吏凑在一处拉闲散闷。

    “这世道果真乱得不像样子了,连宫里的皇帝也有人敢刺杀,”一人坐在长凳上喝得摇头晃脑,口中议论却还滔滔不绝,“那先昭的公主当真有这么大本事?不怕跟她爹娘一样教人砍了脑袋去?”

    “可不是——”另一人大声接口,“她胆子可大得很!”

    说完又像忽而想起什么忌讳,脖子缩起来、声音也蓦地伏低,四下里小心看看,脸上堆起一个讳莫如深的笑,道:“你们是不知道,她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另外几人一听这话来了兴致,纷纷催他详说其中内情,那人初时不肯、被阿谀讨好几句也就渐渐忘乎所以,煞有介事向前探身道:“你们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那个在癸狱受审的女囚?”

    “那个昭国的细作?”另一人问。

    “正是,”那人点点头,“几日前还每日哭叫吵得我等不得安寝,这几日却没了动静,你们便不觉得奇怪?”

    几人一听愣住,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已有数日不曾听到那山雀的哀嚎。

    “这……这是为何?”

    那男子得意一笑,又忽而瞪大了眼,说:“因为……她死了!”

    “被那先昭的公主一刀捅死了!”

    ——啊!

    众人闻言皆惶惶,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其中却有尚未醉到昏头的小狱吏目露疑色,问:“这如何可能?那山雀乃是重犯、离王殿下早下过严令要留着她的命……何况她与那公主不都是昭人么?怎么还会被自己的主上刺死?”

    其余几人一听有理,便也纷纷对此传闻质疑起来;那卖弄的男子一见大急,嘴上没了把门的、一股脑儿道:“你们懂得什么!”

    “那先昭公主自不是寻常女子!此前一副柔弱模样都是装出来骗人的!”

    “她杀那女囚是为自保!更是不许她泄露‘黄雀’的身份!”

    众人仍是不信,又反问:“既如此陛下何不下令将那公主杀了?此刻她人不是还被关在癸狱里么?”

    “她杀那女囚又有何用?平白露了自己的底,到头来还不是一头撞进了死路?那些上面的大人可不会放过她!”

    “再说这样大的事怎会没漏一点风声?莫说是外头那些人,便是咱们兄弟几个也没听到半点动静……”

    那男子被这几句问住了、噎在原地无话可说,其余人便笑闹起来说他是信口雌黄,真将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我堂兄于刑部司供职,当日是真真切切瞧见那公主杀人的!”他猛然起身高声申辩,“你们不信便都随我去问,看那公主自己如何说——”

    说完便一扭身向十方狱深处走去,大醉的背影歪歪斜斜、瞧着有些惹人发笑;几人都醉得狠了,明知荒唐也还是乘着酒意随他而去,幽森的地牢暗无天日,唯有火把无声燃烧映照着他们杂乱无章的影子。

    ——直到行至最深处。

    在那烙有“癸”字的至暗囚室中窥见那个安坐石墙之下的女子。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荏弱的模样十分美丽,雪白的囚服一尘不染、难得在此地还能被保全如此体面;几个狱吏看得痴了,酒后的灼热亦令他们心肝发烫,为首那人咽了口口水、伸向牢门的手莫名有些发颤,冰冷的锁链被胡乱解开,接连踏进囚室时邪念已然无声滋长。

    “你!抬起头来——”

    他们强横地呼喝、像为彰显自己莫须有的权威,美丽的女子一动不动,似乎全未听见这些扰人的响动;他们便更恼、深觉自己被拂了颜面,十方狱内囚徒无数,为讨一口吃食、求得点滴便利,别管何等来历背景都须在他们兄弟面前夹起尾巴小心伺候,这先昭公主却竟这般不识时务,他们又如何能不教教她这癸狱之内的条陈规矩?

    “大胆!”

    一人怒而断喝。

    “既已落到这步田地、还摆什么天潢贵胄的款儿?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今日便教你好生吃个教训!”

    说着上前两步意欲拉扯,有胆小的又从后将人拦住,低声劝:“算了、算了——她毕竟是先昭公主,若是……”

    ——公主?

    什么公主?

    一个穷途末路被打入牢狱的公主?

    一个亲手杀人必难逃极刑的公主?

    ——呸!

    几人面露轻蔑、可不将什么劝阻放在心上,扭头再看那石墙下的女子,只觉螓首蛾眉肤白胜雪、着实撩拨得人心痒难耐,他们这些终年不见天日的下民小吏、今朝或也可同如此这般的金枝玉叶有些纠缠……

    他们摇摇晃晃伸出了手,越是靠近眼底邪丨淫之色越是不加遮掩,恍惚间指尖似已薄有凉意、像是触到了女子那吹弹可破娇嫩欲滴的雪白肌肤……

    “啊——”

    忽地一声惨叫入耳、为首一人的胸口已被从后贯穿,周遭几人尚未回过神便见眼前一道银芒闪过,下一刻只觉颈间一凉人便不由自主向后倒去,竟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出口便被匆匆夺去了性命。

    “你、你……你是……”

    唯独方才那个出言劝阻的狱吏被留到了最后,他步步后退惊惧至极,看着执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又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本不当死……”

    那人在暗影中叹息,声音低弱模糊难辨。

    “……但你知道的太多了。”

    说着刀锋刺入心口,鲜血飞溅腥气四溢,那狱吏瞪大眼睛向后倒去,至死仍牢牢盯着来人面孔不肯瞑目。

    那人沉默转身,似乎早对此等可怖之状不以为意,低头向那石墙下安坐的女子行礼,语气是十足的恭顺笃敬:“公主。”

    火光摇曳无风自动,晦明变化间姜岁晏一瞬展目,黑白分明的眼底满是清明,哪里能见半分睡意?

    “都安排好了?”

    她开口轻声问。

    “是,”来人慎重以答,神情语气却似疑虑犹存,“只是眼下情势危殆,那位左右又是深浅不知,公主是否……”

    至此不再说下去,乃因朱雀殿人身寄大业、此生便以生死相托,质疑公主是为不忠不信,无人会去犯这样的忌讳——只是近来屡生变故,公主此番决断、却恐……

    “你该知晓我最在意什么,”思疑之间公主的声音又在囚室中响起,看着横七竖八倒在自己面前的尸首、神情依然如同那日在此亲手了结山雀般泰然平静,“比起旁的事,如今唯有保住你才最紧要。”

    说着她徐徐站起身,洁白的囚服正似雪落荧光。

    “筹码既已所剩无几,便当知落子畏葸无用……为今之计唯有破釜沉舟,放手搏来一线生机。”

    狱中极静,像是整个夜晚都被掏空了,来人心下空寂,却听公主忽而低笑出声,侧首看向自己道:“今夜豪赌,若成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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