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下不熟: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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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晚七点。

    京市,品岸酒店。

    刑沐用一张免费试睡券,兑换了一间豪华大床房。

    客房送餐的菜单只有薄薄一页。她在干炒牛河和扬州炒饭之间做选择时,门铃响了。她打开门,门外并排站着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人——陶怀州和谷益阳。

    左手边,陶怀州是她的地铁搭子。三天前,她在早高峰的站台上约他来开房,他说不来。

    说不来,又来了。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右手边,谷益阳是吊了她两年的男人,对她不接受、不拒绝,渣得一清二楚。今天这一张品岸酒店的免费试睡券,就是他给她的,话里话外让她约别的男人。

    她约了别的男人,他又来了。

    无非是想接着吊。

    “你们认识?”刑沐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陶怀州没说话。

    刑沐习惯他惜字如金,也习惯他不但不利用一副优越的相貌,甚至暴殄天物。今天大风降温,他裹着麻袋一样的黑色羽绒服,只管保暖。

    “同一班电梯,”谷益阳谈笑自如,“这不就认识了?”

    他做好了和陶怀州握手的准备。

    陶怀州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无视谷益阳,直勾勾抛给刑沐一个问题:“验完货,不满意?”

    身为局外人的谷益阳听不懂。

    纵然是刑沐也先愣了愣,再糊弄事儿地哈哈两声。

    所谓验货,是她约陶怀州来开房前,先摸了一把他的“尺寸”。问题是,是他斩钉截铁说不来,结果并不取决于她满意或不满意。怎么还带甩锅的?

    但刑沐现在不能跟陶怀州理论。

    谷益阳还在这儿呢。

    她还得跟谷益阳打太极呢,不能当着谷益阳的面,跟别的男人口无遮拦。

    “对暗号呢?”谷益阳调侃一句,言归正传,“我下班了,过来看看你。对了,我们这儿的干炒牛河比你常吃的那家差远了,扬州炒饭还凑合。”

    这里是谷益阳的主场。他是这家四星级酒店市场部的一个小领导,从办公室过来的,穿一件天蓝色衬衫,和裹着黑色羽绒服的陶怀州像来自两个季节。

    说完,他亲昵地摸摸刑沐的头顶,转身就走。

    刑沐顿觉他掌心“渣苏渣苏”的热度从天灵盖传向脚底板,意犹未尽,往门外跨了一步。陶怀州的位置挡了她的视线。她扒住门框,踮脚,抻着脖子目送谷益阳:啧啧,这男人连背影都让人如沐春风。

    再一眨眼,刑沐的视野中多了一座渐行渐远的名为陶怀州的死火山。

    刑沐忙了一天,午饭只吃了两口三明治,这会儿气都气饱了。

    这两个不该一起出现的男人,不但一起出现,还前后脚地转身就走?她从左右为难到孤家寡人,人生的起起落落也不过如此。

    “站住!”刑沐在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这一句是叫谁。

    就当广撒网好了,捞着哪个算哪个。

    两个背影停下来其中之一。

    是谷益阳。

    他回头,看向刑沐的目光中流露虚虚实实的关怀。

    至于陶怀州,两条大长腿连个停顿都没有,和谷益阳交错后,拐个弯,消失在电梯间。

    谷益阳踱回刑沐面前:“他不会误会了吧?”

    好茶!

    男人茶起来,让女人望尘莫及。

    刑沐并不当局者迷。

    两年来,她把谷益阳的渣看得比谁都清楚。她之所以能接受,是因为她妈遇人不淑。她有一个谋财的亲爸,和一个害命的后爸,哪个不是渣得人神共愤?相比较,像谷益阳这种只是不接受、不拒绝,归根结底只是不负责的渣男,排不上号。

    她甚至能在谷益阳对她含情脉脉时,屎上雕花地享受他提供的情绪价值。

    就好比现在。

    “沐沐,”谷益阳展现他为情所困的一面,“你知道的,我希望你……”

    “希望我把目光往外放一放,别在你一棵树上吊死。”刑沐打马虎眼,“我这不是为之努力呢?”

    他这些“为她好”的陈词滥调,她早听腻了。

    她一个苦逼上班族吭哧吭哧熬到周五晚,听,还不听些爱听的?把爱洒满人间的谷益阳,就好比食堂的大锅菜,既然谁都能吃,她吃,还不拣些爱吃的?

    谷益阳落座房间里唯一一只沙发椅:“他是谁?”

    刑沐心说对嘛!演个占有欲给我看看嘛,情绪价值这不就来了嘛……

    刑沐背靠在窗前:“朋友。”

    五楼的高度,她侧头,聚光地眯了眯眼,目送陶怀州离开酒店,融入车水马龙。

    “做什么的?”谷益阳口吻中难掩一丝丝自得。他从衣着判断陶怀州,不像是事业有成。

    刑沐被问住了。她不知道和她同为上班族的陶怀州,上的是什么班。

    谷益阳又问:“哪里人?”

    刑沐又被问住了。她只知道陶怀州每个工作日和她在同一站上车,同一站下车,但将来他衣锦还乡还去哪,落叶归根归去哪,不知道。

    谷益阳察言观色:“他是你找来演戏的?”

    “演戏?演给你看?”刑沐来精神,“那你快说说,你看了作何感想?有没有胸闷、气短?怕不怕我真的移情别恋?要不要我送你一句别等失去才懂珍惜?”

    谷益阳一言不发,只用一双多情的眼睛注视刑沐,全凭刑沐揣摩,是与否都不出自他之口,责任也就不在他。

    把这么个渣男当块宝,刑沐也有情可原。

    一来,他长得帅,人模狗样一个小白脸。男人的内在和外表无关,既然帅的会渣,丑的也会渣,找个帅的也不算吃亏。年关将至的傍晚,夜色早早浓稠,他坐在一顶射灯的下方,被镀了金边,令人赏心悦目。

    二来,当年她妈要跳楼,是他救了她妈一命。

    刑沐没捞着谷益阳的甜言蜜语,悻悻道:“他真是我朋友。”

    “认识多久?”谷益阳难得这么多问题。

    刑沐回忆:“半年。”

    从酷暑难耐到年关将至,一晃,她和陶怀州做了半年的地铁搭子了。

    “认识半年,一问三不知?”

    “那是你没问到点儿上。我知道的可多了,姓名,陶怀州,年龄,二十八,特长,特……”

    stop!

    刑沐饿昏头了,嘴上都没个把门的了。半年来,她和陶怀州在早高峰的四号线上除了聊过姓名和年龄之外,只剩聊骚。

    特长?

    她险些说陶怀州的特长是“特长”。

    这时,刑沐从不离手的手机嗡嗡一震。她在一家旅行社做计调,没有下班这一说,随时要处理形形色色的突发状况。

    这次倒不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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