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隙: 8、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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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种感情,我怎么敢,怎么敢喜欢她呢……”

    闻允:“‘不敢喜欢’和‘喜欢’是一个意思。”

    郭敦下意识地否认:“不是的,不是,我只是很仰慕她……”

    严崇山适时追击:“你这么仰慕她、关注她,却完全不知道她的自杀到底有没有内情吗?”

    郭敦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严崇山问:“那你知道什么?”

    郭敦陷入沉默,他的眉毛纠结地皱了起来,肉眼可见地犹豫。

    闻允一针见血地说:“你把她死亡的时间记得这么清楚,可见有多耿耿于怀。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跳下去,但你难道不想知道吗?还是说,在你心里,你那说不出来的喜欢比真相还要重要?”

    ——那你的喜欢可就真够不值钱了。

    严崇山纳罕地看了闻允一眼,他知道闻允性格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好,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尖锐。

    郭敦似乎被这话刺痛了,他憋了又憋,吐出一口如鲠在喉的气,低声地说:“学姐……学姐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很安全的人。”

    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故事。

    上个学期,为了节省在路上花费的时间,郭敦从走读转为住宿。

    他们学校的空宿舍不多,郭敦被安排进了张兴凯和李祺的宿舍,很自然地被两个小混混给盯上了。

    他们霸凌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他胖,因为他穷,因为他不起眼、窝囊,于是就要他洗衣服、打扫卫生,上交本就不多的生活费,迁就两个室友所有恶劣的生活习惯。

    如果不听,就是拳脚相加。

    他和家里诉苦过,可父母的文化水平都不高,他们没什么主见,听说儿子被欺负,只会不安地问,“是不是你得罪他们了?”“和他们好好说行不行?”

    他在班级里没有能说得上的朋友,在宿舍没有可以好好生活的环境,在家里没有能够支撑他的父母。世界这么大,却连容身的一隅都没有留给他。

    好在学校里还有音乐社团。

    社团是个纯学生组织,乔老师是音乐社挂名的指导老师,并不太干涉学生之间的活动。大多数时候,社团里只有因为音乐爱好而聚集在一起的学生。

    社长会教他弹吉他,其他社员或是研究架子鼓、或是学习记谱,总之没有人会为难他,所有人都很友善。

    包括那个学姐。

    那个叫李芸芸的学姐,人长得漂亮,成绩也好,还会弹钢琴——每当她弹琴,社团里的人会停下手里的事情专注地倾听,学姐坐在阳光里,给所有人带来一种心灵上的平静与祥和。

    ……她像天使一样美好。

    后来有一天,音乐社被取消了。

    郭敦从天堂掉入地狱,他作为一个被霸凌也无处申冤的人,一个活得虽然痛苦、却也不至于寻死觅活的人,失去了最后的容身之地。

    有一天,他实在无处可去,只好在校园内到处乱晃。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社团活动室的门口。

    办公楼的那一层没什么老师,连办公室都是空置的,于是他干脆靠着活动室的门坐在了走廊里,将作业摊在膝盖上写。

    天色越来越暗,飞鸟掠过粉霞,即将到晚自习时间的时候,活动室的门突然打开,郭敦没防备地摔了进去。

    那个天使一般的学姐站在活动室里,吃惊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学姐为什么还能进入活动室,也不知道被清空的活动室有什么值得进的,更不知道怎么和学姐解释。

    好在李芸芸也不需要他解释,她只是问:“你要用这间活动室吗?”

    郭敦呆呆地点头。

    李芸芸说:“好,那你进去吧,用完记得锁门。”

    说完,她转头离开了。

    却给郭敦留下了一个能够喘息的地方。

    此后,郭敦每一天都来。

    他和李芸芸从来不交流,也不约定见面。

    他来了就在活动室的门口坐下写作业,而李芸芸准备离开时,会从里面敲两下门,郭敦就自觉地站起来,而后李芸芸开门、他进门,彼此一句话也不说。

    郭敦觉得这样很好,令人安心。

    他想,他们在共享同一种孤独。他靠着门板时,或许李芸芸也在活动室里靠着门板,他们隔着门板背靠背,彼此沉默,却互相支撑。

    一种隐秘的情愫在傍晚时分发酵,郭敦的心弦被什么东西拨动,或许是飞鸟的振翅,或许是迎面的凉风,或许是和李芸芸擦肩而过时嗅到的香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郭敦终于有点忧愁了,因为高三即将参加高考,学姐考完试就会离开学校,他也许再也没法拥有这样的时光。

    但有一天李芸芸离开时,突然叫住了他。

    她把钥匙递给他,轻轻地说:“我要走了,钥匙就送给你吧。”

    郭敦以为“走”是毕业的意思,直到李芸芸站在天台上,纵身一跃,激起一圈惊叫的涟漪。

    他记得太清楚了,那天是六月二号,儿童节的后一天,距离高考不到一周。

    他知道李芸芸的成绩很好,那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要跳下去?

    那个漂亮的姑娘、总是在音乐社安静弹琴的姑娘、不曾给过他冷眼和嘲笑的姑娘、与他萍水相逢的姑娘,竟然就这样死了。

    死前,她还记着这个每日见面的学弟,为他留下了最后一件礼物。

    她给他送了一间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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