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迢迢: 8、天边明月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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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恩慈头一回在教学楼看见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车,只记得车主一副蛮横无理的痞子样。

    没想到再见那痞子,他已经成了她室友亲密无间的男朋友。

    她是跟黄锦云一起下的楼。

    “何容与!”黄锦云几乎是朝着靠在车前等她的男人飞奔过去,“你今天来得好早呀。”

    仍然是断眉、短鬓,造型独特的男孩子引人注目,祝恩慈不由地又想起上回他说她新鲜,两人差点呛起来那茬。

    顾及黄锦云在场,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假装没看到。

    然而正要走时,又被唤住:“恩慈,你现在去兼职吗?打车还是地铁?要不要我男朋友送你?”

    祝恩慈回答:“不用。”

    她没看男生,不过能预感到对方的视线在她身上走了一圈。

    “什么兼职。”何容与问怀里的黄锦云。

    “不知道啊,她给人家做家教吧,我没问。”

    黄锦云泡在爱情的甜蜜里,也不再管祝恩慈了,“哎!你到底能不能带我去你哥那个会所玩玩?你要是怕掉面子,我不说是你女朋友还不行吗?”

    “谁说你掉面子了,”何容与回答着她,视线却粘在不远处的女孩子身上片刻:“就一会所,有什么稀奇的?”

    “我就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嘛。”

    他想了想,“下回带你去玩儿牌,□□会不会?”

    “我会扑克啊,不过我只会炸金花。”

    “学点儿花样,玩起来过瘾。”

    “那是不是玩很大的?我没那么多钱呀。”

    “有我在,你就是没钱又能怎么着你。”何容与说着,摸摸她的发顶。

    黄锦云大概觉得她的男朋友这句话man爆了,立刻像个小猫似的,眯眼笑笑,接受了这份摸头杀。

    祝恩慈飞快地走过转角,不再继续看这出戏。

    ·

    是日,是程碧落的忌日。

    古刹庄严的红墙映着深秋鲜黄的银杏。

    没让里头的方丈大动干戈、迎来送往,法事结束,方清悬从庙里出来的时候,走的是小门。

    他来去匆匆,走完一遭,洁净的西装上就沾了点檀香气味。

    手里捏了一纸签文,翻来覆去地看。

    直到不得不往前看路,他随手团了团,把签塞进兜里。

    几名随从紧紧跟上,护送的护送,开门的开门。

    扑落肩上一点灰烬,方清悬就听见陈勉迫不及待来说公事:“明晚有个饭局,林小姐说请您务必到场,有正事要谈。”

    好一个正事,方清悬说:“假公济私的戏,她倒是演不够。”

    他往山下走,一边从容地吩咐着:“找个托词推了,委婉一点。”

    委婉二字让陈勉生出点八卦嫌疑,他憋了点笑:“方总还是怜香惜玉。”

    他折首,坐进已经敞开的车门里:“我是怕生出事端。”

    方清悬一向以和为贵,不必为这点事跟林家闹不愉快。

    陈勉开着车:“昨天老太太还提这事儿,说这两年您升了职,工作劳碌,只怕生活上的琐事料理不到位,正缺个贤内助,眼看着也快三十了。”

    方清悬闭了眼休息,不以为然地回答:“我不缺什么贤内助,她一个堂堂大小姐,也不是生来给男人做左膀右臂的,这是什么话?”

    陈勉被讲得红了脸。

    “她迂腐,你就跟着奉承。”方清悬又睁了眼看他,讥诮道,“你要是跟老太太齐心,我趁早换个人来做事。”

    陈勉说:“嗐,我就是一传话的,老太太哪儿轮得到我奉承。”

    方清悬往后一靠,没跟他计较。

    林家的亲事想是难以推脱,正惹得他心情郁郁。

    连累一些来吹耳旁风的人,都得在方清悬的脸色之下惶惶不已。

    陈勉开了段路,才想起来问:“回西山?”

    方清悬正应了声,少顷想到什么,又问:“今儿周几来着?”

    “周六了。”

    他思索着:“去绮园。”

    祝恩慈的国画课结束,又是一个和煦慵懒的下午过去。

    她平常来这儿只进出书房,也很少碰到老太太他们,偶尔打个照面。

    萍姨倒是忙进忙出,对她很周到。

    到点下课,就来问祝姑娘:“饿了吧?厨子做了些下午茶,是给您准备的,在厢房。”

    蒋羽正无聊地趴桌上,将蘸了墨汁的毛笔往水里搅和:“没有我的?”

    “你嘴巴那么挑,能有几口你爱吃的?”

    萍姨见颜料摊了一桌,过去帮她收拾桌子。

    祝恩慈讲了告辞,就往外头走。

    厢房靠正门,她踩着汀步石过去,这才想起,萍姨刚才说哪间厢房来着?

    东还是西?

    左边眺一眺,唯独西边的门开着。

    祝恩慈进去的时候,屋里挺沉寂的,四下都是书架,像是个待客的茶室。

    这儿没什么糕点香气,只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道融进她的鼻息。

    一点儿也不像厨房。

    她料想是走错了路,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墙角处一只五颜六色的鹦鹉,站在鸟笼中。

    祝恩慈对鹦鹉没什么兴趣,但这只雀儿长得太标致,身上的颜色明快,赤红的身子,斑斓的羽翼实在夺目。

    一看就很名贵。

    祝恩慈也不是刻意驻足,只因为那鸟儿在瞅着她。

    顿时觉得有些可爱,她往前走了两步。

    屋里四下都是书架,挡了她的视线,往里走的时候,没成想角落里坐了个人。

    鸟笼在东边角,他坐西边角。

    方清悬姿态悠游,闭眼寻清净的模样。

    男人叠腿,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坐着,西装还穿在身上,大概刚从繁忙的公务里抽身。

    屋里很静,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很快,男人在她的注视里睁了眼。

    背后是一扇古色古香的窗格,长夜已至,他被拢进一片浑浓的月影。

    方清悬没料到她这个点还在这儿,短暂的好奇过后,深邃双眼又恢复平静。

    跟他对上眼,祝恩慈低头:“抱歉。”

    休息的时间长了些,他出声的嗓音都微微喑哑:“抱什么歉。”

    “打扰您休息。”她手里抱了两本书,是狭窄的单肩包里塞不下的。

    祝恩慈也站在月色微光里,头发低低拢在脑后,额前发丝松弛地垂落,杏色的罩衫衬她清瘦的脸。

    方清悬捕捉到那个您字:“几天不见,这么生疏。”

    明明一个月有余,哪里是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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