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迢迢: 6、青山隐隐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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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萍姨说:“是h大的学生,方先生请来教小羽画画儿的。”

    祝恩慈被安排在蒋羽身边坐下。

    她不认识这女人,料想这雍容姿态,看起来也是主人之一,于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对方却没搭腔。

    “学生?”

    那女人笑了声,才收回视线,缓缓摇一摇素净的团扇,后面的闲话说得就有点零零碎碎叫人听不明白了:“瞧着又是个书呆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文人骨头轻。”

    祝恩慈没有被这气势吓到,她只有些奇怪,隐约察觉出这话里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

    在人家的地盘儿,她自然不敢回嘴。

    只看那扇影一摇一摇,平平静静,却藏有机锋。

    很快,袖口被小朋友拉了一把。

    祝恩慈脑袋低下一节,听见蒋羽介绍说:“这是我外公的小老婆,坏得要死,你离她远点儿。”

    外公的小老婆。

    祝恩慈算了算这关系,那这女人应该是方清悬的继母吧。

    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重新登了台,底下就没人吱声了,上面正在演的一出是豫剧《花木兰》。

    戏曲演员的声音很浑厚:“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

    祝恩慈抬头看去,对上演员一个定格住的眼神。

    旁边有人组织纪律:别吵吵了,好好听戏。

    祝恩慈静坐了片刻,耳边褪去那些纷繁复杂的声音,也慢慢地沉浸到了剧情之中。

    祝恩慈很喜欢花木兰这个人物形象,只不过在这束手束脚的地方,这份热爱无从分享。

    她不由地想到母亲生病那一年。

    那个冬天,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每天坐在家里,对着老旧的缝纫机发很久的呆,想妈妈住了好久的院,想这学期的卷子还要不要做,又想下个礼拜,是把店铺打开、开门营业赚点钱,还是接着读书,熬过三年五载,等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绵绵青山太过巍峨严实,让她看不到外面的路。

    祝恩慈攥着最后一份还能典当的玉器,在考虑要不要去求助她远在天边的爸爸的时候,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我就是真死了,我也不会花你爸的一分钱,当个行政秘书就牛逼得不行了,狗屁不是,他就是当官儿的一条狗!你要是敢找你爸,你就永远别来见我!”

    十五岁的祝恩慈忍着眼泪,紧紧地握了一下玉佩。

    家里的小铺子是最后的资产,妈妈的病花光所有的积蓄。

    她再读书的话,少说还要六七年才能挣上钱。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到需要用钱的紧迫。

    祝恩慈在假期去找了个餐厅做工,凑活挣点儿学费和课本费。

    这家店的老板是祝恩慈的舅妈认识的人,破例招了她来做几天,对祝恩慈还算真诚和气。

    包厢里来了几位客人,老板拉着祝恩慈叮嘱:“那间里面几个是教育局和铁路局来的领导,你进去的时候小心些,别碰了洒了,到时候小店招牌都保不住,知道吧?”

    祝恩慈点头。

    老板拍她肩:“去吧。”

    她端着一盆砂锅,推开门,站在一群平均年龄三十大几的男人中间。

    祝恩慈第二次看见方清悬,是在那个冬天,那个饭桌上。

    他在烟尘袅袅中,脸上挂点漫不经心的笑。

    看起来是最年轻的一张面孔,随着门被打开,同他们一齐看过来。

    她端久了锅,觉得手心发烫,眼睛仍没有从男人的脸上挪开。

    “就放这儿吧小姑娘。”有人提醒一声,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愣神。

    等她转头离开。

    隔着门缝,二声议论:“这么小就出来做工,没考上高中?”

    另有人回答:“可能家里条件差吧,青山县里低保户不少的。”

    “来吃吧吃吧,这家甲鱼不错——”

    “哎方总去哪儿?”

    身形高大的男人起身拎了大衣,快步走出这阵无聊的喧嚣,低低一声:“透透气。”

    青山的冬天不下雪,一场又一场的雨,冻得人无处躲藏。

    祝恩慈裹了围巾,在阴天的黑夜里,跨过冰冷的水塘,到了公交站。

    有等车的座位她不要,偏站着,手里捧一本口袋书在看。

    “这两天没去上学?”

    忽然有人声沉沉传来,就在耳畔。

    祝恩慈诧异望去,随后恭敬地站直身子,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半天磕巴一句:“老师好。”

    方清悬没急着纠正她,见她姿态谨慎,好笑说:“紧张什么?”

    一身黑色大衣衬得他身板很正,气质也周正得无以复加,又因为太过俊美而给人一点距离感。

    祝恩慈莫名有一点难为情,她敛眸问:“您怎么知道我没有去上课?”

    他揶揄似的说:“班长不在,都没人喊起立了。”

    祝恩慈便知道他又去听课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胡乱问句:“您会帮我们学校扩建吗?”

    方清悬不由地笑了下:“怎么比你们老师还能操心?”

    也是。

    明明已经自身难保。

    祝恩慈不吱声了,她用手来回窝着那口袋书。

    站了会儿,旁边也没了座位,祝恩慈累了,就蹲在路牙上,近距离看着面前波纹阵阵的水塘。

    看着里面茫然又痛苦的自己。

    方清悬便又跟着蹲了下来。

    就像初见那天在雨里,他蹲下来为她撑伞。

    一样的高度,令她感到温暖。

    男人凝视她片刻,问了句:“成绩不错,为什么会想放弃读书?”

    他以闲聊的姿态跟她说话,问得却如长辈似的语重心长。

    后来她总觉得他跟那个圈子的人不一样。

    有人问她何必把话说得这么肯定?

    因为她可以肯定,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为了尊重她,频频下蹲,保证她不仰头就能看到他的眼睛,保证他们之间还有最基本的诚意,还有能够平等交流的空间。

    不论她以什么身份出现。

    他的骨子里有着超乎情理的正直与悲悯。

    祝恩慈坦白道:“妈妈生病,我想赚钱。”

    那天送达的目的地是医院,方清悬似乎是猜到了,并没有惊讶,他问得委婉:“花了很多?”

    “房子卖掉了,现在住院手术还是够的,不知道后面还要花多少。”

    方清悬想了一想,建议道:“可以申请一些基本保障。”

    祝恩慈说:“申请了,不过我……”

    顿了一顿,说下去:“如果我接着上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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