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凝脂: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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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的声音,原来三更天已到,长安该要宵禁了。

    她一把扯落眼前阻碍视线的衣带,揉了揉朦胧的眼眸,“暄儿,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一个人睡吧。”

    萧念暄留不住娘亲,只好眼巴巴地目送娘亲离开。

    他真不懂,为什么今天他告诉阿耶,他要让阿初到太极宫来玩,阿耶就召见了卞叔叔两个人出去打猎了。

    他更不懂,阿初为什么也一副不想见到阿耶的样子。

    大人之间的事情好复杂,他的脑袋好痒,想半天也想不出。

    绪芳初以为,皇帝应该会趁着宵禁之前赶回大明宫,结果他是一夜未归。

    天子白龙鱼服前往西郊打猎,若是赶上了城门紧闭,怕是也很难回转,他干脆就歇在了山中。

    翌日一早呢,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也不安生,整个太医署骇得鸟雀息声。

    诸位太医骇得两股战战的,绪芳初身为助教也在其列。

    太极宫来人说,陛下在打猎时遇到了一头饿了几天的凶蛮野兽,搏斗之下负了伤。内侍官将陛下的伤势绘声绘色地渲染了一番,接着便提走了太医署治疗外伤最拿手的医科教习罗医正。

    绪芳初追了一步,想问那内侍官,陛下是伤在哪个部位,可需要缝针,那人却走得飞快,压根没给她撵上的机会。

    绪芳初攥紧了拳,垂眸看向腰间早已准备好的医箱,像是自作多情一般,肩膀松垮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于太极殿侍疾的罗医正也回来了,堂前诸同僚均火烧眉毛地焦灼等待着,一见罗医正进门便道:“怎么样?”

    罗医正舒了口气,将额角的汗珠一点点拭干:“伤口已经缝合,无大碍了。陛下是被兽爪所伤,伤在后背,虽然裂隙不长,但兽爪锋利细长,导致伤口颇深,必须缝合,幸而只是皮外受创,未能触及脏腑。”

    绪芳初舒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地骂他,活该,旧伤还没好就跑出去打猎,这回伤上加伤,总该是老实了吧!

    太医署上下也终于心安,有人更是明目张胆地祈求起来,祈求陛下给条活路,可莫要再这般折腾了。

    再折腾下去,整个太医署可就鸡犬不宁、人人自危了!

    可君心难测,陛下要作甚,岂是他们求神拜佛就能刹得住的,所以隔了没两日,陛下又有了新的动向。

    据说是微服出宫,俯察河道去了。

    长安城外御河改道,要修往百姓的农田,方便城郊的十八个村子进行灌溉,但改道就要修筑堤坝,防止汛期河水溃堤,反而造成损害,这工程说小不小,打陛下坐镇大明宫开始,便着手修建了,现在堤坝才刚刚筑好,正要引流。

    陛下巡视河道无妨,可他竟未携带兵卒,而是只身前往,只有暗卫随行。

    老实说,长安的动乱才平息了没有多久,这个时候,城内难保不会有一些残孽之徒伺机兵行险着,陛下却仍要孤身出宫,实在冒失。

    听闻陛下回程之时,果不其然就在城外遇到了埋伏的刺客。

    幸有暗卫随行,饶是如此,陛下一力奋战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刺客,仍是不免负了伤。

    回来时,太医署又是自上而下的一阵阵天塌地裂的崩溃。

    “陛下这是存心不给太医署活路啊啊啊!”

    “难道是我们向内府讨薪,讨错了吗?我们花销太大了,朝廷不养我们,用这种方式欲将我们连根拔除?”

    “求陛下,给个痛快话吧,这等朝不保夕,时刻操心脑袋搬家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有人都已经开始抹泪了。

    哀嚎声中,精通外伤治疗的罗医正再一次被钦点了前往太极殿治疾。

    被寄予厚望的罗医正在临走时,面对的近乎是一片依依难舍的送别目光。

    他也忐忑不已,随同内侍官蹑手蹑脚地入了太极殿。

    到了黄昏,罗医正终于也汗透重衫地从太极殿回来了。

    这一次,太医署集体待命无一缺席,将整个正堂堵得水泄不通,一见了罗医正便追问情景如何,罗医正连忙倒了一碗水给风尘仆仆的自己解渴,面对同侪的追问,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难办,这回真的难办,陛下腰间的伤口还没好,这回更是被刺了一刀,伤在左肺之下。我适才替陛下缝针时,陛下失血过多,这回大概是不养数月不能痊愈了。”

    他们急了,林医正更是大声喝:“你倒是劝告啊,让陛下莫再折腾了,就躺在太极殿养伤啊!”

    面对同僚如此暴怒指责,罗医正甚为冤枉地道:“难道是我没有规劝么?我的规劝有用么?啊?陛下会听我这个糟老头子的么?”

    陛下不会听一个糟老头子的,又会听谁的?

    这时,几名明了内情的医正,不约而同地向绪芳初传达了眼神。

    绪芳初一愣,心说他要发疯,要作妖,害得整个太医署如芒刺背,分明是他自己的过错啊!

    绪芳初没吭声,晚上躺在灵枢斋的大床上,却再一次失眠了,辗转反侧,时而愤慨吐息,时而长吁短叹,时而忧愁蹙眉,时而又躁动踹被,呼吸急促。

    同样失眠了的绪瑶琚,知晓她是为情所困,只是自视不清,旁观者清,她趁着魏紫君睡熟了没醒,侧过身,轻声地对临床的绪芳初说道。

    “阿初,你那么想知道陛下的情况,就亲自去看一看。”

    “他闹出这些动静来,不就想逼我去看他吗?我要是去了,岂不是着了他的道,称了他的意。”

    原来她心里也知道,那人如此接二连三地折腾,是为了引她前去一见。

    可能他放下过狠话,抹不开面儿,现在就只能用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笨法子,吸引她的关注。

    绪瑶琚明悟,早已看穿了,却也柔声道:“可即便你知道,也还是会担忧啊。”

    绪芳初怔了怔。

    “既不放心,何不去看一眼?”

    绪芳初咬唇,拉扯上被褥盖过了脸,声音从被衾底下闷闷地传回:“可他要的太多了,我给不了……”

    绪瑶琚轻笑:“你怎么知道你给不了,再说他要什么,你知道么?阿初,我觉得你们可以谈一谈,最好商量一下,也许只是你觉得他要索取很多,实则不然,而他担心你一毛不拔,也愿意为你退步呢?”

    “阿姐,你怎么劝我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让卞舟在外边等了这么多天。”

    绪瑶琚声音一停,脸颊蓦然泛出桃晕,“我与你说,你却打趣我,不说了。”

    她正也要拉扯上被褥盖住自己,又想到自己话不曾说完,于是又支起身,轻轻拽了一下绪芳初的被头,将绪芳初的脑袋从被衾之下露出来,柔和的嗓音低低地道:“但我是一定会去见他的,只是我需要想一想,我怕现在见了他会干扰我的判断,我也告诉他,让他不要等了,只是他不肯。所以我也知道,总这样避着不行。阿初,你也别避着了,你的陛下比我这边的情况更棘手,也更迫在眉睫,你若不及早拿个主意,说不定明日一早那位又从太极宫里跑出去,提了刀和人打擂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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