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珠: 番外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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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他肯定做梦也想不到,他家见了书就头疼的山主,竟然还有位列九卿的一日。

    想到这里,裴胤之忍不住弯了弯唇,但笑意很快又渐渐消散。

    他在诡谲朝局中越来越如鱼得水。

    覃家不得不了停止对他的刺杀,转而采取怀柔策略,试图拉拢。

    就连覃珣堂弟的婚宴,覃家都将他列入了宾客名单。

    “……有我在中间说和,裴太仆放心,只要你愿意投靠丞相,日后皇长子继位登基,御史大夫之位定是您囊中之物!”

    “不知主战派的那几个世家,给裴太仆开了什么条件?今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能给的不过也都是些金银财帛,覃家难道给得比他们少?太仆不如好好考虑一二……”

    觥筹交错中,姿态落拓的男子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一边与主和派的几位官员有说有笑,一边又与主战派的人称兄道弟,年轻太仆笑得八面玲珑,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看着他们着急拉拢自己的丑态,裴胤之的目光似醉非醉。

    难怪那么多人想做奸臣。

    做奸臣可真爽啊。

    没有学识也无妨,政务自有属官去处理,他只需明白要如何弄权。

    只要是同一党派,无事不赞同,只要是不同党派,无事不反对。

    那些顽固而不知变通的忠臣,在他面前不敢多言半个字,哪怕背地里骂他是不亚于覃敬的祸国奸佞,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称一句裴太仆。

    如今的他已有与覃敬对抗之力。

    可他忽而想,何必呢?

    朝廷全仰仗覃敬运转,倘若扳倒了覃敬,谁来挑这个大梁?

    他只是个毫无学识,只会弄权的佞臣而已,说不定做得还不如覃敬。

    裴胤之饮了一盏又一盏。

    醉得最厉害时,他忽而听到有人在高声道:

    “……今夜诸公谈及伎艺表演,兴致颇高,唯独缺了宫廷雅乐,素闻公主才高,不如请公主奏乐一曲,以娱宾客?”

    婚宴上的喧嚣声消失了。

    他清醒了一点。

    公主。

    哦,就是那个跟覃珣青梅竹马,与他情深意笃的清河公主。

    覃戎醉酒发狂,要命清河公主奏乐取乐,宴上众人面面相觑,只虚虚出声阻拦了几句,却无人敢指责覃戎放肆。

    那是自然的。

    裴胤之将酒爵扣在指尖,无聊地拨着酒爵转来转去。

    明昭帝这几年病得越来越厉害,已有数月没上朝,眼看就要不行了。

    谁会为了一个没有母族撑腰的公主,得罪身为大将军的覃戎?

    真可怜啊。

    裴胤之漫不经心地,在心底随便感慨了一句。

    他脑中忽而闪过公主大婚那日,在长街上一掠而过的侧影。

    算了。

    反正他也早就看覃戎不爽了。

    “……诸公日日龟缩雒阳,何愁听不到宫中雅乐?倒是军中乐曲,多年未闻,不如今日奏一奏,以免成了咱们南雍绝唱……”

    满堂瞩目中,裴胤之随手抄起旁边的小鼓而奏。

    他只是想杀一杀覃戎的威风,却不想刚奏了个不怎么在调上的开头,忽而有一道悠扬的洞箫声,从竹帘后传来。

    裴胤之蓦然一顿。

    跟他近乎玩闹的击鼓声不同。

    这道洞箫声温润古朴,情意真挚,曲调哀婉凄怆,几乎瞬间令全场肃然聆听。

    “曲调易奏,人心难得,裴太仆此曲,甚得我心。”

    醉意全消。

    那双浓黑幽深的眼像要穿透竹帘,看清这道清甜嗓音的主人。

    人心难得?

    裴胤之扯了扯唇角。

    随便奏来气人的一首曲子而已,她一个养在深宫宅院里,这辈子没吃过一点苦的娇贵公主,懂谁的人心?

    宴会因这一出闹剧而草草结束。

    月明星稀,醉酒的裴胤之没有与同僚一道,放慢了脚步,他慢悠悠缀在人潮最后。

    在小径的岔口,他脚步顿了顿,没有跟上男眷的队伍,而是悄悄随一道雾粉色的身影而行。

    “……驸马明知今日人多,怎么能丢下公主去应酬,还喝得酩酊大醉!”

    幢幢树影后,响起一个宦官的声音。

    那道清甜温软的女声道:

    “算了,今日是他堂弟大婚,他多喝一点也不奇怪,出门前他同我说过的。”

    跟在后面的男人脚步声轻得近乎不存在。

    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幕,心想,这对夫妻果然如传闻说的一样,情深意笃,恩爱非常。

    “公主受了这么大委屈,明明都是驸马的错。”

    小宦官嘟囔了几句。

    “不提他啦,”清河公主轻笑道,“今日多亏有那位裴太仆解围,不然才真是要受大委屈了,他真是个好人。”

    晚风阵阵,吹得院中夜枫簌簌作响。

    一片红叶落在裴胤之掌中。

    身旁女官道:“可我听说,那位裴太仆,朝中多有非议……”

    “肯定都是覃敬那个坏东西散布的谣言,他就是见不得我们大雍有忠臣!”

    公主咬字清脆,振振有词:

    “玄英,你不知道,太傅死后那么多人都不敢再向父皇进谏,是他在太学生之间奔走,与何滂一起站出来对抗覃敬。”

    女官:“哦?那怎么何滂和那么多太学生死了,他反而加官进爵?”

    “……他肯定也尽力救他们了!”

    女官:“呵呵,或许吧。”

    “他虽不如朝中那些世家大族出身高,但谁说品行就不如他们高贵?你等看着吧,他和那些只知蝇营狗苟的奸臣一定不一样!”

    女官:“但愿真如公主所言。”

    “哼。”

    小宦官在旁边低笑几声。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月光下走远。

    直到回到太仆府,裴胤之的耳畔仿佛仍然依稀回荡着那道声音。

    不知为何,虽然并未见过清河公主的正脸,但他竟似乎能想象出她的模样。

    必定是一副天真得令人生妒的嘴脸。

    裴胤之躺在榻上,指间把玩着那把从覃家顺走的洞箫。

    尽力。

    尽力有什么用?

    死了就是死了,没做到就是没做到。

    事实就是他位列九卿,那些太学生魂归黄土。

    他和覃敬那种人,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好人坏人,奸臣忠臣,那个小公主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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