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瓯春: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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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说,一面打开了盖子。

    另六块玫瑰酥饼放得整整齐齐,只是最上头的那块被掰开了,喜鹊登枝上的一对鸟儿原本在一个枝桠上站着,如今背向而放,天各一方……

    新雨愕然看清和,“四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清和脸色变得惨白,匆匆起身便往莲姨娘房里去了。

    当晚莲姨娘端着新熬的燕窝粥,进了谢纾的书房。

    莲姨娘还没到四十,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谢纾对每一个房里人都曾用过一段心,因有往日的情分在,见了也温情脉脉,很有话说。

    莲姨娘有一手按跷的好手艺,站在谢纾身后施为,素手纤纤,力道得当,轻声细语道:“老爷这阵子太辛苦了,我虽帮不上什么忙,心里也急得很。”

    谢纾唔了声道:“放心吧,沈润既接了奏疏,量他不会扣下的。圣人见了,自然明白我的心意,要是没料错,这两日就该有传召的口谕了。”

    莲姨娘嗯了声,怏怏没了下文。

    她不说话,谢纾反倒好奇了,在她手上抚了抚问:“你有话说?”

    “没有……”莲姨娘低低道,“只是不知道老爷几时回来,我怕你不在,府里生了变故,我们母女没有人可倚仗。”

    这话却怪了,谢纾转头问:“府里能出什么变故?你们是正正经经的主子,谁还能为难你们不成?”

    既说到这里,就是莲姨娘展示哭功的时候了。只见她两眼含泪,楚楚偎在谢纾腿旁,仰头说:“老爷,我这辈子只生了清和一个,她也是老爷的长女,老爷可疼她不疼?”

    谢纾说自然,“清和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能不疼她?”

    “可如今有人要算计清和,要断了她和开国伯家的婚约。老爷,咱们家又不曾败落,倘或说知难而退倒也罢了,现在好好的,自己毁了自己的前程,这是什么道理?清和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今儿许你,明儿再许他,别说是清和,就是老爷脸上也不光鲜。”莲姨娘说着,又低头嗫嚅,“老爷不必问这人是谁,老爷自己心里有数。当初开国伯家有意结亲,太太是预备二姑娘的,没想到最后人家挑了大姑娘,她耿耿于怀到今儿。她是当家的夫人,儿女的婚事都由她把持,我是说不上话的,所以我只怕老爷不在府里的当口要生变故。这回特来求了老爷,万万不能松口退亲,老爷瞧着咱们往日情分,千万顾念清和才好。”

    谢纾听了这番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哪里传出来的闲话?就算太太糊涂,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你混怕什么?”

    莲姨娘当然不会说,是从四丫头还回来的酥饼里窥探出了天机。这种事太无稽了,没凭没据的,说了岂不招老爷怪罪?于是一口咬定是荟芳园里传出来的消息,老爷绝不会去找老太太核实的,万一老太太怪罪他们打探上房的事,谢纾也吃不起这份挂落儿。

    “老爷一心相信太太,可太太背着老爷敛财苛扣咱们的事,老爷知道不知道?”莲姨娘惨然笑了笑,“就说前儿,那些酒瓮子里头,六七个是我和榴花院凑的份子。咱们的钱从哪里来?全是素日牙缝里省下来的!她逼我们拿,不拿就让咱们动姑娘的彩礼,动媳妇们的陪嫁……老爷你灯下黑,黑得没边儿了,再不管管,这家子早晚要叫她扈文琢拿捏死。”

    这下子谢纾板起了脸,他向来不管内宅的事,女人们今儿你吃了亏,明儿她吃了亏,是非曲直不是几句话就能分辨清的。反正有受委屈的来告状,立刻就有另一个面目可憎的立起来,都是他跟前的人,他不想听,因为他断不明这家事,也做不了谁的公亲。

    莲姨娘哭得他头疼,之前的一点缱绻也消磨殆尽了,他粗声道:“好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先回去吧。”

    莲姨娘从书房里走出来,一点都不懊悔没能在老爷跟前讨着好。年轻的时候还图个恩爱缠绵,现在年纪大了,就瞧着儿女呢。本来找不到由头吐这口浊气,今天借着清和的事把心里的黑泥倒一倒,也叫老爷看清扈氏的嘴脸,可算赚了。

    第二天正如谢纾预料的那样,圣人传召的口谕果然到了门上。一家子欢欣雀跃,前阵子被封住了嘴,不叫你说话,现在好了,圣人让你开口,你就有当面陈情的机会,能把丢失的荣耀重新找回来了。

    他上荟芳园和老太太辞行,“母亲这下大可放心了,谢家代代为朝廷效力,不能在我这辈出岔子。儿子这回入上京,自会向圣人言明的,只要求得一个将功折罪的恩赏,就算儿子此战死在阵上,也能保阖家太平了。”

    这话可犯了大忌讳,老太太啐道:“明明是好事,说什么晦气话!既然那位沈指挥使愿意帮忙,你在禁中也算有了可托赖的人,只管大胆去吧。”

    谢纾道是,临走之前瞧了扈夫人一眼,复对老太太拱手,“这程子经历了大风大浪,一家子要同心才好。古话说抱朴守常,一切维持原样,就是对儿子最大的成全了。”

    老太太是聪明人,只这一句,立时就明白过来,暗暗也嫌扈夫人私心作祟,一口应道:“家里有我,我还做得了这些人的主。”

    扈夫人听在耳里,知道老爷虽未点破,但说的就是清和与开国伯长子的婚事。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到寒香馆去的?当时除了一个清圆,没有旁人在场,她和清和又走得近,想必就是她报的信儿无疑了。

    扈夫人满心愤怒,但眼下只得暂且按捺。一家子目送老爷扬鞭奔赴上京,这才退回内宅来。

    各自要散时,扈夫人到底出声叫住了清圆,“四丫头且等等,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不相干的人都走了,清圆有些无奈,其实她早就知道,一旦插手这件事,就难脱干系了。不过也不必怕,她和扈夫人母女的新仇旧恨太多了,要想撇清也不能够。于是含笑应了声:“请太太吩咐。”

    扈夫人擅做表面功夫,脸上神色如常,轻声对老太太说:“咱们家往常从没有过这样的事,上房说话,转头就传到外面去的。四丫头才回来小半年,有些规矩还不懂,倒要告诉她为好。”

    老太太心里烦闷,不耐烦做这样的判官,便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扈夫人吃了个闭门羹,面上有些过不去,匀了匀气方对清圆道:“昨儿我和老太太说的话,是你传到你大姐姐跟前去的吧?我知道你们姐儿俩要好,只是有些话原不该说的,旁的没什么,一家子骨肉生了嫌隙,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清圆听完,欠身说是,“太太教训得是,不过我昨儿从荟芳园回去,并未见过大姐姐和莲姨娘。就是大姐姐先给我送过一盒点心,我吃不下那许多,又还了半盒给她,也是打发的小喜过寒香馆。小喜最老实,绝不多嘴多舌,太太应该是知道的呀。”说罢又一笑,“可是太太在自己屋子里同人说起过,太太说者无心,却叫有心人传了出去?我是闺阁里的女孩儿,原不管那些琐事,太太的教诲我记下了,但和我不相干的事,恕我不能领受。”

    她应对得有理有据,叫扈夫人没法子挑眼。小喜本来就是她的耳报神,淡月轩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就会回禀,既然派了小喜过寒香馆,自然是经得起盘问的。

    心里知道除了她,没有旁人,但这个小辫子无论如何抓不着,也够叫人怄得慌了。扈夫人抿紧了唇,她生气的时候唇角习惯性地捺着,同平时慈眉善目的样子可有些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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