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 四月间事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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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今笑了一下:“你编的。”

    “你怎么知道?”

    给埃琳讲的时候,埃琳深信不疑,还跺着脚说:“完了,你会不会把人家砸死了,或者不能生了?”

    “去那么冷的地方,药是救命的,谁会舍得扔掉?”

    这倒是。

    他当然没扔,那只北噪鸦一直在头顶叫,他用刀子剜了一块放到火头上融,剩下的装进塑料袋,揣进怀里拿体温去暖。

    “这么喜欢拉普兰?我记得面试的时候,亚努斯问你为什么上次接单是在那么久之前,你也说是因为去了拉普兰。”

    卫来被她问住了。

    为什么喜欢拉普兰?他还真没想过。

    ——因为那里冷。

    极北、空旷、少人烟。

    没有人烟,没有“人气”,也就没有复杂的关系。

    ——因为喜欢那个传说:当北极光出现的时候,不能吹口哨,不然极光会来抓住你的头发。

    于是他经常在半夜里,向着夜空的极光嘬一记口哨,然后闭上眼睛,等着谁来抓他的头发。

    ——因为他在那里,和驯鹿、北噪鸦、狼獾一样,只是一个在严寒里艰难求生的生物。

    它们不带异样眼光看他,不会问他从何而来、家在哪,不在意他脱轨,不关心河口什么时候泊了条船、会泊多久……

    埃琳为什么不相信,他去那里,真的是为了度假?

    ……

    岑今没有再问。

    忽然有个纸飞机,嗖的一下,从外头的暗飞进烛火的光里,一头扎进收理到一半的行李包,屁股翘的老高。

    可可树的声音传来:“卫!任务我完成了。你给我评个a,我才有面子返航啊。”

    ——

    第二天一早,再次出发。

    和可可树就在这里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南下。

    卫来朋友不多,可可树是难得的一个,但见面机会偏又很少:一个怕冷,一个怕热,喀土穆之前,两人已经两年多没见了。

    这一次,满打满算,只一起“同了车”、“喝了酒”、“吃了肉”、“飞了纸飞机”,和他预想中老友久别重逢的场面,差了太多。

    可可树大概也有同感,拽他到边上说话。

    “你这辈子估计不会再来……”

    真了解他。

    “过两天,我南方省的活差不多了,就要回老家乌达,那里海拔高,雨多,平时也就二十来度,不热——要么公海的谈判结束之后,你到我那住一阵子?让我老婆给你做饭吃。”

    卫来笑:“怎么可能,我要送岑小姐回去的。”

    可可树惊讶:“你不用送她回去啊……你不知道吗?”

    “什么?”

    “签的合约你没有细看吧?”

    没有,有麋鹿在,他基本不看合约,只负责签字。

    “那也没关系,后面他会跟你说的:你保护岑小姐的期限是到谈判结束,不是返回赫尔辛基。红海之后,你就自由了。”

    是吗?

    卫来脑子里有点乱:“她为什么不回赫尔辛基?”

    可可树摊手:“我怎么知道。人家有人家的打算呗,没准她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总之红海之后你就完事了,你管那么多!保镖和客户,还不就是一张合同的交情!”

    说着重又兴奋:“怎么样,去我那吗?我老婆做通心粉很棒,能气死意大利人!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真正的非洲大草原,我们开巡猎车,喝啤酒,跟狮子睡觉,骑大鳄……”

    卫来说:“你带我去找死呢。”

    忽然兴致低下去:“再说吧,先把手头的事做了。”

    ——

    车出喀土穆。

    几乎没有过度,视野很快荒凉,铺天盖地,都是极度干渴的土黄色。

    起初还有公路,后来就断续,像沥青的残片散埋,轮胎一路碾压细软的黄土地,车屁股后头拉开浓黄的尘土烟幕。

    卫来很想问她,谈判完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转念一想,又恼怒自己婆妈:可可树说的没错,保镖客户,一张合同的交情,她再多的打算,跟他有关吗?

    他提醒自己:专注工作,但是,离客户要远一点。

    冷风机嗡嗡响,是车内车外,唯一的声音。

    岑今似乎察觉到什么,知趣地不开口,一直看窗外景色。

    其实这样不好,长时间看单调的景色容易被催眠,司机要尤为小心,很多高速上的车祸,就是这么来的。

    果然,过不了多久,她就睡着了。

    卫来轻吁一口气。

    她睡了,他反而觉得放松。

    一路都没有遇到车,天边起伏的沙丘线上,时有指甲盖大的骆驼影子挪动。

    偶尔看到一两棵树,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孤零零冒在沙丘中央,没有叶子,枝和干都嶙峋骨白,很像抓向天空的手爪。

    单调、死寂、枯燥,他的上下眼皮开始不自觉地往一处凑……

    为了给自己提神,卫来开了电台。

    二手车,没法去要求电台的滤波性好,信号艰难地接收中,密集的“嚓嚓”杂音似乎永无止境。

    忽然接通,跳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们要分外警惕,那些混进我们中间的……”

    语音愤慨,铿锵有力。

    听说南面要打仗,这是政府的……电台宣传?

    卫来正想追听下一句会讲什么,耳边蓦地响起岑今歇斯底里的声音:“关掉!关掉电台!”

    这一下突如其来,卫来不及细想,紧急靠边的同时,一把拽下电台繁复的插电线。

    嚓嚓的响声消失了,车里只剩了冷风机的嗡嗡一片。

    岑今低着头,脸色苍白,搭放在膝上的手有轻微的抽搐。

    过了很久,卫来轻声叫她:“岑今?”

    她抬头,笑的很勉强。

    说:“没事,你继续听。我刚刚……做了个噩梦,一时没反应过来。”

    车里开了冷风,她的后背有一块汗湿,和衣服粘在了一起。

    她的噩梦里,有电台?

    岑今避开他目光:“车里闷,我下去透口气。”

    卫来想提醒她外头热,真跟下去了,发现也还好: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的,日头似乎被遮住了,沙漠没了太阳,狰狞似乎也去了大半。

    他关掉冷风机,让机器歇会,车门和顶盖全开以便通风散热,一番倒腾之后,把西瓜抱出来,问她:“吃吗?”

    问的没什么诚意,她还没回答,他已经掉转直刃匕首,一刀插了进去。

    瓜熟的恰到好处,豁口处一片瓤红,卫来把刀衔在嘴里,两手用力,直接把瓜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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