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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钢笔文学www.jiugangbi.com提供的《第二个太阳》 第二章 深沉的大地(第4/6页)
守车上,中型吉普腾了出来。这里车厢宽敞多了,两边长条座凳中间,小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装炮弹的空木箱当桌子,秦震请老工人在木箱一面坐下,而后自己坐在对面。
"老哥哥,日子过得怎么样呀?"
"四年没通车了,哎,只要火车冒烟日子就有盼头呐。俺哥在解放区兵工厂,我就守住这个站头,俺哥俩养活全家老少十七八口。老同志,你想想日子会怎么样?从前是阻止敌人进攻,俺们破坏铁路,现在是他们阻止俺们进攻,他们破坏铁路。就从铁路线上的变化看,这是多么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呀!你看看,这是什么景致!"
秦震顺着他手势看到刚修好的路基上铺了一根根一色崭新的红松枕木。
"敌人一撤退,铁路纵队立马来了,他们说这木头都是从几万里外黑龙江老山林里运来的。这不是又通车了,可还是不如人意,军情如火呀!还没放客运。"他说着指了指吉普车很有歉意地说:"坐斗篷车,这不让你们受委屈了么!打从铁路纵队到来,我就紧跟上他们,是风是雨,只要铁道线上有响声,我听了心里就乐意,管它风吹雨打,我和一个老哥们顶住干,一个人顶一天一夜,回去睡一天一夜,我家就在下一站,我这就是回家吃饭睡觉去……"
小陈打开两盒罐头摆在木箱上,一罐是鱼,一罐是肉。深绿色罐头盒上印满英文字,还有一个白搪瓷茶缸,里面不多不少斟了一指头深的酒。
秦震望了一眼,颇不满意:
"我说小陈呀!有客,你就给双份才对,去!再倒上两勺子,不要小气嘛!"
小陈由着他推搡,还是嘟嘟囔囔:"这限量是丁真吾同志规定的,她说你心脏不好,绝对不能喝酒……"
"去!去!别啰嗦,有客么!"
可是,一刹那间,他想到了妻子丁真吾,她好像正在用戚然目光望着他。她在哈尔滨,四月,那里该还是雪地冰天,她在干什么?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旦回到家里,就守着俄罗斯老火墙,翻阅医学资料。那屋里光线很暗,她原来有一副眼镜,度数不够了,这回说在北京配副合适的老花镜,也没来得及,就被他送上火车走了。现在想来心里真是有点歉疚。可是我如果把目前这些难处都写信告诉她,她会怎样?是哭还是笑?……是的,这大半生,她伤心伤透了,连最高兴的时候也会流眼泪。
秦震给汽笛吼声一下惊醒,他开始和那老工人喝酒吃饭。
"老哥哥,我还没问你尊姓大名呢?"
"好说,免贵,我叫石志坚,石头的石,人穷志短的志……"
秦震噗哧笑了,纠正说:
"是志气的志,坚强的坚,合起来就是志气坚强。"
"哈哈,经你一说,我这姓名还有个讲究呢!"
他们喝完酒、吃完罐头和凉馒头,车也就缓慢下来。石志坚说马上到站,就急着从中型吉普上跨下来,秦震也跟了他下来。
谁想得到,在这里等候着秦震的竟是这样震撼人心的一幕。
车还没停,就有一个老太婆尖声地喊着:"坚儿!坚儿!……"
石志坚听老娘声音不对,知道出了祸事,没等车停稳,就一纵身飞跳下车。
老娘一扑扑到儿子怀里,撕裂人心地哀号:
"你爹断气了……"
"娘!娘!你说什么呀?"
他娘回身从地下拎起一个残破的瓦罐。
"这不,临了,连这几口曲曲菜汤也不肯喝,说留给你……"
石志坚这样的硬汉子,也满脸涕泪滂沱,跺着两脚。
再看他老娘,披头散发,骨瘦如柴,全身上下,破衣烂衫、一丝丝,一缕缕,从身上搭拉下来。她两片干树叶似的嘴唇哆嗦半晌才挣出一句话:"小坚,你就喝了你爹最末后留给你这一口吧!……"
秦震站在旁边,不觉全身一阵战栗。
就在这时,列车哐当一声,向前移动了。秦震刚刚跳上平板车,小陈飞一般跑来,背着几根干粮袋,要倒干粮已来不及。秦震大喊:
"扔下去!扔下去!"
小陈就猛力一摔,把干粮袋朝石志坚母子站的地方扔去。
秦震一抬头,忽然看见后面那节三等客车厢每个窗口都挤满了人,那些青年人把面包、馒头、毛巾、衬衣,纷纷抛掷而下。
四
一份前线急电送到秦震手上。
这时,他正站在一处小镇人家低矮的屋檐下。
火车从徐州转郑州,到漯河就不通了,秦震改乘吉普车越野前进。时值大雨倾盆,路途泥泞。到了这个小镇,镇上到处是没膝盖深的积水,颜色黑绿,臭气熏人。吉普车把水泼溅得哗哗响,转了几个圈也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最后,停在一处湿渌渌发霉的瓦屋前,秦震一进小屋,就给污浊难闻的气味熏昏了头,于是转身站到屋檐下来了。
从前线战报看,白崇禧部队为保存实力,回避作战,炸毁了长台关淮河大桥,炸塌了武胜关隧道,妄图迟滞我部队向武汉前进,以此苟延残喘,负隅顽抗。
--哼!看你这人称"小诸葛"的有多大本领!
--我军绝不让他的阴谋得逞。
应该派出小部队紧紧密住敌人不放,不给敌人以下手机会。--我们一定要保证大武汉不落于烟销火灭!
秦震根据他的思考立即口授了一份急电,当机立断,即刻发出。
这一夜,秦震怎样也无法入睡,先是担心忧虑前线的事情,后来发现,这屋里老鼠成群结队,东窜西跳,出没无常。秦震平日最厌恶老鼠。在生活中,凡遇到贼头贼脑,嘁嘁嚓嚓,造谣诬陷,捉神弄鬼的人,他都一律斥之为:"老鼠!"这鬼鬼祟祟的黑色动物,可恨之至。偏偏这一晚,有几只又肥又大的老鼠,好像密谋串联起来要对秦震施行毁灭性攻击。几次朦胧欲睡,老鼠竟胆大妄为,跑到他枕头上,吱吱吱狂叫,"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终于虎地一下掀开被盖,披上美国军用大衣,走出房间,跳上停在门口的吉普车,在后座上和衣倒将下来。
阴雨连绵,车篷顶上整夜淅沥作响,这雨声催人入睡,却又搅人安眠。秦震沉入梦乡之后,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竟然作起梦来:开始四周黑暗无边,他一个人在艰苦跋涉,淌过河流,穿过峡谷,走进森林,攀登绝顶。突然,他觉得自己的两条腿给什么枷住了,愈枷愈紧,愈紧愈疼,……他又一忽感到冰凉,一忽感到阴森,一忽觉得清风习习,一忽觉得阳光闪烁。一下子,一轮太阳,那样红、那样大、那样圆、那样亮,晒得人难忍难熬,整个心像龟裂的田地,在发烧、在冒火;一刹那间乌云遮天盖地而来,到了跟前才知并非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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