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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钢笔文学www.jiugangbi.com提供的《奸佞》 90-100(第1/16页)
    第91章
    一夜之间,阎涣眼里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幽暗。他不再玩闹,不再撒娇,每日除了读书习武,就是坐在母亲亲手养育的那几盆芍药旁发呆。
    有时管家半夜醒来,会看见小主子站在院中练剑,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挥汗如雨,木剑破空之声凌厉竟如真正的兵器。
    “母亲。”
    某日练剑间隙,阎涣突然抬头,对着一片空气自言自语。
    “您说,爹爹最后疼不疼?”
    管家告诉他,仇恨太沉重了,他扛不起,会很痛苦。
    “不重。”
    阎涣的声音平静异常。
    “比起爹爹受的苦,这点恨,不算什么。”
    流苏花又一次盛放时,阎涣十岁了。他在父亲逝世的祭日那天,独自进了祠堂,再出来时,指尖滴着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挺直了脊背,定定地望着皇宫的方向,轻声自语着:
    “爹爹,等将离长大,定亲手杀了那昏君,替你和母亲报仇。”
    槐树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这个早熟的少年,片片凋叶飘落,如血如泪,覆盖了少年前行的路。
    花轿在颠簸中行进了不知多少日夜。
    骆绯终日沉默地坐在轿中,仿佛一尊穿着嫁衣的玉雕。只有当轿帘偶尔被风掀起时,她那死水般的眼眸才会微微转动,望向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
    中原的青砖黛瓦渐渐被黄土丘陵取代,空气中开始夹杂着青草与沙土的气息。护送队伍的装束在悄然变化着,除了贺朝官兵的制式铠甲外,人群中,还渐渐多了一批身着皮毛镶边的草原士兵。
    这日清晨,一阵奇异的花香透过轿帘缝隙钻了进来。
    那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苦涩,熟悉得让骆绯心口发紧。她终于忍不住,轻轻掀开了轿帘一角。
    刹那间,漫山遍野的芍药花海撞入眼帘。
    时值五月,正是芍药盛放的季节。在怀朔草原与中原交界的这片土地上,野生芍药如火如荼地绽放,粉的、白的、红的花朵在晨风中摇曳,一直蔓延到天际线处。露珠在花瓣上滚动,折射着初升的阳光,整片花海仿佛在燃烧。
    骆绯的呼吸骤然停滞。
    芍药。
    那是她最爱的花,是颍州的城花,也是她为儿子取小名的由来。
    “将离…”
    她无声地喃喃,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怀涣儿时,正是颍州芍药盛开的季节。阎垣从战场归来,抱着一束刚从园中采下的芍药走进产房。那个惯于握剑的武将,小心翼翼地将花朵放在枕边,轻声道:
    “夫人,你看这芍药,又名将离,但咱们一家永远不分离。”
    可是现在,将离成了谶语。
    夫妻阴阳永隔,母子天各一方。
    护送队伍的怀朔骑士们注意到轿中的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一个年轻的骑士策马靠近,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夫人也喜欢萨日朗花?”
    “在我们草原,这是长生天赐予的祝福。”
    骆绯轻声重复着:
    “萨日朗?”
    骑士笑着回应,许是看出了骆绯情绪并不高,于是语气里带着些安抚:
    “是啊,萨日朗,意思是月亮之花。”
    “单于知道您来自颍州,特意吩咐了婢女,将阏氏的帐房设在萨日朗花海附近。”
    骆绯愣了一下,没想到怀朔王会对自己如此上心,不过她也只是扯出一丝笑意,略微点了点头,默然放下轿帘,重新陷入昏暗之中。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繁复的绣纹,那上面用金线绣着的鸾凤,此刻看来仿佛是被困在锦缎中的囚鸟。
    就在骆绯眺望芍药花海的同一天,贺朝皇宫深处,一场秘密焚烧正在进行,十几个大箱子的物品被投入火中。
    骆绯的画像、诗稿、绣品,甚至她在阎府时用过的茶具、穿过的衣裳。所有能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都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太监总管面无表情地监督着这一切,尖细的嗓音在空荡的殿中回响:
    “陛下有旨,承恩侯之母骆氏已暴病而亡,从今往后,贺朝再无此人。”
    “有敢妄议者,斩。”
    诏书很快传遍各州郡。
    颍州太守府首当其冲,骆成章书房中所有与女儿相关的物品都被查抄。老太守跪接圣旨时,双手颤抖得几乎捧不住那卷明黄绢帛。
    “臣…领旨。”
    他重重叩首,花白的头发散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当夜,骆成章独自坐在空荡的书房中。
    抬头去看,墙上还留着取下画轴后的淡印,案上墨迹未干的诗稿被收走大半。老人颤抖着手,从暗格中取出一幅小小的画像,上面画着小女儿及笄时巧笑倩兮的模样。
    画中的少女莞尔嫣然,一双狐狸眼中闪着灵动的光采,尚未染上日后那些愁绪。
    “绯儿…”
    老人轻唤一声,老泪纵横。
    三日后,颍州太守府传出讣告:
    颍州太守骆成章,因丧女伤心过度,旧疾复发,溘然长逝,长子骆绍为父扶棺办礼。
    消息传到边境时,骆绯正被迫换上怀朔的新娘服饰。婢女为她梳妆时,小心翼翼地说道:
    “夫人节哀。”
    骆绯望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满头珠翠,额贴花钿,完全是一副草原新娘的打扮。她突然轻笑一声,笑声凄楚得让梳妆的婢女手一抖,玉梳掉落在地。
    “父亲是知道了我的事才这样伤心的吗。”
    骆绯轻声问,手指抚过镜面,仿佛这样就能触到父亲的容颜。
    婢女跪地,始终不敢答话。
    骆绯不再追问。
    她起身走到帐外,望向南方颍州的方向。漫山遍野的芍药在风中摇曳,像是无数故人的魂魄在向她告别。
    她缓缓跪倒在地,抓起一把带着芍药芳香的泥土,小心地用手帕包好,贴身收起。
    “将离。”
    她在心中默念。
    “等着母亲。”
    夕阳西下,芍药花海被染成血色。骆绯站起身,整理好繁复的嫁衣,向着单于的金帐走去。她的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坚定,仿佛不是去完成一场政治联姻,而是奔赴另一个战场。
    从这一天起,贺朝的骆绯死了,活下来的,是怀朔的阏氏。
    但在那袭华美的嫁衣之下,一颗属于母亲与女儿的心,仍在跳动。
    风中,传来怀朔牧歌的调子,伴随着芍药花的清香,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怀朔部的王帐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草原上永不沉落的太阳。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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