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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钢笔文学www.jiugangbi.com提供的《师尊今天又摆烂了吗》 322、琴(第4/4页)
原先停着楼澜的地方爆开一阵血雾,遮挡了所有的视线。这声音像是一阵猛烈的地动,催得所有人不由自主抬头往上看,于是那尖叫从四面飞上,愈演愈烈,几乎将所有的声音都掩盖:
实话讲,景怀君并不认识他。这里面的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但意外的,他就是能从那模糊的身形和粼粼血雾之中看出来他是谁。那个振鹭山的不知好歹的门主,那个漂亮的年轻人,修真界的“心头大患”,燕应叹的仇人。隔着重重的夜幕和纱雾,他就是看清了他的存在,看清了他的脸。他觉得很神奇,好像是命运半途在这儿转了个弯,饶有兴趣地给他指明了方向,而对于它自己来说,则不过是漫长岁月里最微不足道的一次小插曲而已。
而无论是父母还是亲友,他都听他们提过这个人。他在他们的描述中想象过这个人的形象,但从未想到过他竟然长成这幅样子。一刹那间,心中竟似生出一根枝叶,千头万绪间隐隐有些动摇。但手臂上尚未停歇的剧痛刺激了他的大脑,猛地将他从那沼泽似的迷蒙关怀中拽回。在匆匆中,他听到身后一阵切割筋骨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传入耳中,后背猛地炸开,意识到身后正在发生什么。
如果他此刻回头,会看到那个隔着数丈也被他看清了脸的年轻人牢牢挡在他师兄面前,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一只手尚在其中辗转摸索,似乎企图将他的心脏捏碎。他脸色煞白,眼泪因为极度的疼痛而不由自主奔涌而出,可人却仿佛焊在那里一样,一动也不动。他会一口血喷到面前人的脸上吗?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捏碎随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吗?血肉,骨髓,刺透心底的尖锋,像扯断了一条线似的无休无止无边无际无可奈何的命运……不,他只是用两只手再度紧紧握紧了掌中的利剑,随即用尽全身力气抽身而出,使得剑锋朝着那只手臂一劈而下……
景怀君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这一切,只听到了一阵黏黏腻腻的如同破壳般的声响。那是旭日东升的声音,它撕破云层,扯开薄膜,彻底突破了夜色,掌控了天空的主动权。在第一摸霞光即将落到肩头的时候,云杉树轻轻摇曳一瞬,落下的影子被一只血肉残缺的脚踩在地上。毒山膨胀了数倍,黑洞似的眼睛中生出松子大小的瞳仁,已将所有的气息尽数融合、归纳,此时将到达它能力的最高峰。脚下仅仅是一片残肢碎肉,没有尸体,面前的铜人也已经断了一条胳膊,局势如何,一眼便能看清。从它嘴里喷出的腥臭粘稠的气息像甩不掉的毒苗,沾上谁的身体,那一块儿的肌肤便会腐烂变形,最后彻底流脓坏死……
弟子们惊慌失措,用力拍打着身上溃烂的部分,希望能够与像驱赶一只小虫子一样容易。但事实上年轻人们总是高傲又天真的,他为这种自大而感到遗憾和可笑。更让他感到有意思的是,这一切发生在白天,即将到来的白昼让这些原本应该生于阴湿夜色中的杀戮搬上台面,从此后,整个修真界也许都会记住这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屠杀了——思绪尚未结束,操纵毒山的手还没抬起,他就感觉到胸口有点奇怪。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酥麻,像是爬上一只蜘蛛需要好好抓一抓,他在蛮荒之地曾经经历过不少次这种感觉——但这次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不仅仅是痒,还有点凉,像有人在心脏周围圈了一层冰块,它们融化成了水,就这样慢吞吞地威胁着那好不容易修炼出的温热的肌肤。
景怀君用那只已经完全化为白骨的手摸了摸胸口,想把那只虫子抓下来,摸到的却是一片虚无。骨头的触摸让他没有什么感受,正当要抬头往下看时,那小虫子已经振翅飞起,一跃而去:一把剑从他的胸口抽出,捎带出那些装模作样的血肉,割裂了支撑着他身躯的累累白骨。这一下,寒风侵袭,残夜涌入,那些即将被碾碎的月光也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好像要在他的身躯里寻找一处庇护。发出的声音像捅一块茅草似的那么轻松。他没有血,流出来的只有魔息。这些东西带着他的灵魂往上一提,又在寒风灌入时如梦初醒,骤然下坠。辽阔的坠落似的感觉像在草原上奔跑,巨大的拉扯感简直要将他彻底撕碎在风里,在这最后的自由中,本能催促着他回头想看看凶手,看到的却又是一张陌生脸孔:温和的、驯顺的脸,比月光还像月光,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的面容定会念念不忘,如此温柔可亲、仙风道骨。可眼中沉睡着的却是一块厚重的寒冰,驱散了那些假模假样的柔和,就像他此刻褪去血肉的躯壳,露出的没有心脏,只有被捏碎的狰狞白骨。
这次伤口并没有愈合。它慌张地躺在那儿,无助地留在那儿,像一个黏黏糊糊的陷阱,像夜色的序章,像一切不合理的过时的风尚,明显,比那他所期待的光天化日下的屠杀要更可笑。
景怀君摇摇晃晃,终是踉跄不前,跌倒在地。最后听到的属于自己的声音是满身的风铃相撞似的咯咯啦啦的响声。临死前,他听到他这样轻声说:
“死去吧,孩子。”
“来为我的孩子陪葬吧。”
那是一个愉悦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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