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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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他及冠礼上,天子将给他加封侧君位。口谕是在正旦日传出来的,是故近来他愈发炙手可热。尤其是纳新行至最后一轮,各家各府都想讨好这位天子内宠。

    “这瓜子花生细细碎碎的。本侯抓来费劲,出手也不大气。” 他出了赌坊,如常入了西郊的豆腐脑小贩家中,面对孙篷之子孙乾和钟毓之子钟敏奉上的五十斤金,嗤笑道,“ 二轮入选,便是这个数;如今三轮乃定位份的时候,还是这个数……”

    “御侯,这个数咱们年前不就定下了吗?”即便是九卿高官,一年俸禄不过三斤金,这五十斤乃其近二十年的俸禄,竟还嫌少,如此不知足。孙乾开口,尽显不满。这已经不是齐夏第一回坐地涨价了。

    “年前是年前的数,如今年后了。”齐夏笑道,“难道一个窥知天子心意,侍奉君前的贵人,只值五十斤金?”

    “御侯,咱不是这个意思。”钟敏亦是压着火气,他听他父亲说过,家中不缺银子,却也不能过分漏财,当下扯出一个笑,“这五十斤金已是极限,再多实在不能了。您帮衬帮衬,待吾弟去了闻鹤堂,自也唯您马首是瞻。咱们是一家哪!”

    “什么一家人,待你们兄弟进来,本侯早晚被你们拆骨吃肉。你们是世家大户,本侯不过一孤寒草芥。”齐夏搁下茶盏,拂了拂袖子,“罢了罢了,车骑都尉还候着呢,告辞!”

    话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晚,三辅聚在钟毓府中。

    孙篷道,“要不算了,三十六人择十二人,机会不算小。”

    “话不是这样说的。”张濂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纳新要过大长秋,皇夫处。如今没有皇夫,唯有齐夏即将上侧君位。这些人都是陛下嫡系,绕不过他们。”

    “论起陛下嫡系——”孙篷捻须道,“这齐御侯,年前失宠,这样快复宠了,会不会有诈?”

    “那不会!”钟毓笑道,“腊月初三天子千秋节,我留了人避在北阙甲第,看得真真的,陛下没有立时原谅他,实乃不忍他冻死风雪里,如此给了转圜的机会。这齐御侯还是懂帝心的,知道如何复宠,所以我们用得上他。”

    “置于银子……”论及这处,钟毓多少也气恼,合了合眼道,“咱们本就不缺钱,重要的是固权!”

    *

    三月中旬,临近纳新终选只余十日,齐夏在宣室殿门口要求面圣。彼时宣室殿中太常携前两任中榜的学子正在汇报近一年的年终计。

    庐江领了口谕出来,让他在偏殿等候。

    齐夏等了不到两刻钟,便忍不住又去张望,若不是这日值守的是光禄勋本人,他多来已经催人再传了。

    大半时辰后,宣室殿中有官员出来,齐夏当即就要进入。自复宠后,卢瑛劝他当步步谨慎,不要得意忘形,他却认为自己被夜开宫门谴返后还能重获帝宠,便是天子待之特殊。非但不听劝诫,自天子允他侧君位,愈发张狂起来。卢瑛劝过两回,被他无理拒之,便也懒得再管。卢瑛不理会他,闻鹤堂旁人更不愿沾染是非。是故,齐夏愈发自得,如今连宣室殿的规矩都快不肯守了。

    “太常尚在。”庐江看也不看他,冷冷出口。

    他到底畏惧,退身回去偏殿。

    “陆谨、舒辞、方菲、立晴这四人,乃这两年里的佼佼者,没有一人能任京师三辅的位置吗?”江瞻云翻阅诸人卷宗,边看边问。

    “陛下知道的,右扶风、内史、左冯翊这三个位置统管京畿行政、治安、司法,同时兼管地方户籍、赋税、水利等。期间事宜复杂,非智高者就能担任,需一则经验,二则背景,否则极难做事。而如今的这三人,公务之上,除了孙篷稍欠火候,其他两位都是可圈可点的。”

    有人能接任三辅位。

    寻到他们吞掉的银子。

    这两者但凡有一处达到了,江瞻云就能寻个借口除了他们。换言之,她得想个法子,离间他们逐一击破……眼下,齐夏显然不得用。

    “你跪安吧。”

    太常躬身离去。

    “陛下,陛下,您看臣给您送甚来了!”齐夏带来的乃是一张飞钱,总共五百斤金,“这里大头都是三辅的,剩下是其他官员的。您不是说朝中缺银子吗,看臣给您赚的!”

    江瞻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蹙眉看他,又看那张飞钱。很显然,是从纳新开始,各级官员打点他的。

    “朕有没有告诉你,内侍私通外臣,是大罪。你胆子可真大!”

    “您都说了是私通,但是臣没有谋私啊,全给您了。而且择的那些儿郎们,也确实很不错,陛下一举多得!”齐夏私下扫过,“再者,这处没有旁人了,便是有,也都是咱们自己人。陛下看在银子的份上,定然不会罚臣!”

    江瞻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会,觉得自个的脑子也有些打结,半晌道,“近来朕闻你出宫频繁了些,举止也不是很收敛,前朝不少官员对你颇有怨言,你回去闻鹤堂静静心,收敛些。莫让御史台来烦朕!”

    齐夏闻这话,尤觉被泼了一盆冷水,同他想象中天子大赞情形相距太远,然关天子神色,确乃诸事缠身,当下不情不愿应了。

    跪安回去闻鹤堂。

    齐夏走后,庐江入得殿来,见江瞻云坐在大案后,目光落在一物上,咯咯发笑。

    “姑母,你过来。”她拿起那张飞钱,哭笑不得地讲起方才齐夏之事。

    已是夕阳斜照,半晚彩霞。

    宫人入殿点灯,侍卫往来巡逻。

    齐夏这日本是宫外宫内走了一趟,有些疲乏,原本心情高涨却又被扑灭,人便难免有些怏怏,冷着一张脸悠悠走在宫道上。

    然终是一副好皮囊,即便冷面无情,亦是别样风情。沧池上的晚风吹来,携馨带香,拂他半披的发扬起,又滑落襟口边。襟口边云纹繁复精致,同他垂地广袖的袖沿上青鸟纹络相呼应。

    晚风一阵阵吹,人似天边云,云中鹤。

    过往的宫娥行礼悄看,传话的小黄门避身低语,“齐御侯当真貌若潘安。”

    齐夏微微勾起了唇,招来那说话的小黄门,赏他一把金瓜子。

    小黄门拼命磕头谢恩,齐夏顿觉心情舒畅了些,抽开别在腰间的玉箫,边走边吹。

    颜华体香之外,又添天籁音。

    “御侯小心!”已至北宫门,正逢中央官署官员下值,一众朝臣往这处走来。

    尚书令温松的辇轿行在最前头,他一贯低调,寻常不可能在宫中乘辇。实乃近来旧疾发作有些厉害,这日又正值十五,需他来尚书台论政。天子体恤,赐辇于他,如此方乘辇出入。

    齐夏吹箫正兴,足随音行,正是劲头上,疾步间。纵是随从提醒,也来不及收住步伐,还是和迎面过来,同时拐弯的轿夫撞上了。

    “何人撞得本侯?”齐夏踉跄磕在辇栏上,轿夫护着辇上人,心中一惊,脚下打滑,便将其甩出几步。如此齐夏一个后仰跌在地上,可谓狼狈至极,“给本侯下来!”

    “御侯,是温令君的轿辇。”随从将他扶起。

    当下后头的官员都匆匆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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