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瘦马: 8、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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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遮挡,将头埋进经书里,偷偷小憩片刻。

    往往此时,“山大王”便不知从何处溜达过来,趴到她脚边,呼噜呼噜睡得香。

    “山大王”是静雪庵里的一只野猫,黄身白肚、金被银床,额上几道杠,平日神出鬼没,便得了这个美号。

    这黄猫机灵得很,不必别人喂食,便能将自己养得又肥又壮实。只是名字随了性子,闯了祸也眯着眼睛瞧人,不慌不乱、泰然自若的模样,叫人看了哭笑不得。

    下雪天,她准备烧火做饭时,常常就会在留有余温的灶膛里,发现山大王蜷缩着、安睡取暖的身影。

    她将那肥猫一把捉出来,它也不动不叫,只掀起眼皮瞧她一眼,懒懒散散舔湿爪子,擦在自己黑灰的猫脸上,看得宋云谣又好气又好笑。

    就这样东奔西跑一整天,待夜里回到寮房,看见桌上温热的滋补汤药、外伤的敷药,她才会陡然想起,这样的日子,其实是她用香火钱换来的,得掰着指头算。

    山中日月长。

    日夜听着静雪庵的诵经声、撞钟声、呼噜声,看盆中金蕊开了又败、山寺梅林红了又白,再揉揉山大王软绵绵的肚皮,一年翻过头,承安四十六年,悄然而至。

    -

    前几日,善远没有再送来滋补汤与外敷的膏药,宋云谣心中便隐隐明白,这是算香火钱的时候了。

    她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兰姨。耐心等了几天,仍没见到药,便趁着夜色,独自一人去禅房找了法真。

    夜色已深,法真对她的造访并不意外,照例给她倒了杯温茶。

    宋云谣忐忑问起“香火钱”,法真却没有拿出账本同她算诊金药钱,反倒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广口瓷瓶,推到她面前。

    在法真示意下,她稀里糊涂打开瓷瓶,只见里头盛着淡红的药膏,瞧着是凝脂质地,有股苦涩的药香。

    “这是……”

    “这是贫尼炮制的一味药,专用于烧伤。”

    法真的目光落到宋云谣放在桌上的手。

    她右手上有一大片刺眼的疤痕,手心连通指腹、一路蔓延到手背,是她当初在富春江的游船上,被灼热的香炉烫伤所致。

    当时情况危急,逃命要紧,她只能用布条随意缠住,可之后几次落水,伤口反复沾染泥水,情况愈发糟糕。

    直到她被兰姨救起时,小半只手几乎已经变成一块烂肉,恐怕要割掉腐肉才能保命。

    万幸她遇上了医术高超的法真,敷了数月的药,新皮肉早已长了出来,如今只是瞧着难看一些、对冷热更敏感易痛一些,并不妨碍日常起居。

    她听出法真的未尽之言,一时分不清心中惶恐多些、还是感动多些,又忧心诊金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忙连声婉拒。

    “得大师医治,已是万幸,我实在不敢奢求过多。”

    想起那时受过的煎熬,她真心实意地满足。

    “大师你看。”

    宋云谣举起手,在法真面前握紧又松开,即便伤疤延伸到了手指缝隙与关节,也并不影响她的动作。

    “这样都不疼,伤口也不会裂开。我都试过了,拿筷子、做针线,都与从前并无二异。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握笔时手劲儿虽不如从前,不大好控制笔锋,却也不至于……”

    说到一半,想起兰姨口中的宋家只是小门小户,担心多说多错,她连忙闭上嘴。

    法真静静听她说完,似乎并未捉住她话里的缺漏。

    “施主不必客气,这原就是老衲的不情之请。”她略作停顿,“实不相瞒,我想找位试药之人。”

    “这药制成以来,只我一人亲身试过,虽有一定药效,却不稳定,药性也极烈。加之我天生痛感迟钝,同寻常伤患不同,姑还未给旁人用过。”

    “大师给自己试药?这是何意?”宋云谣微微讶异,“您身上也有伤?”

    说罢,只见法真将手臂伸到桌前,掀起宽大的衣袖,那皮肉松垮的小臂上,竟布满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烧伤疤痕,令人心惊。

    法真放下袖袍,静静说道:“伤药易制,伤患却难寻。总要自己试试,才知道药效如何。”

    宋云谣睁大了眼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自伤己身,只为研究药效如何。偏偏又这般凑巧,老天给了她一具对皮肉之苦并不敏感的身躯……

    该说这是天命所定,还是她当真是菩萨转世,就如此慈悲无我?

    她定定神,问道:“大师是想让我试药?”

    她问得直白,法真轻声道,“老衲惭愧,是的。”

    法真说完便垂下眼眸,宋云谣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思索一番,左右自己也不亏,还能继续正大光明待在静雪庵,何乐而不为呢?

    她清脆开口,“这有何不可。”

    宋云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错过了法真猝然抬起的视线。

    法真劝道:“试药风险不定,施主不妨多考虑一二。”

    “不过是些皮肉之苦,真要论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法真沉默稍许,双手合十,朝她深深一拜。

    “宋施主大恩德,贫尼没齿不忘。”

    她哪里受得住这一拜,忙岔开话,“大师莫不是为我才反复炼制新药?这多不好意思……”

    闻言,法真果然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药并非为施主所制。早在二十年前,我便着手研究了。”

    宋云谣倒也不意外,毕竟只需看一眼那深浅不一的伤疤,就明白这药绝非一年半载就能制成。

    不过法真这么一说,她还真被勾起几分好奇,不禁问道,“恕晚辈冒昧,为何是二十年前?”

    法真垂眸,拨了拨香纂,又抬起头,“宋施主可愿同老衲去个地方。”

    宋云谣自无不可。夜色已深,她随法真离开禅房,提着灯笼,打开小院的后门,朝庵堂深处走去。

    在庵堂待了近一年,她头一回知道,法真所住的禅房后,竟有条弯弯绕绕的偏僻小道,直接连通后山所在。

    初春的夜里还有几分凉意,走了约莫一炷香,绕过一片野竹林,面前竟露出一间冷清的佛堂。

    法真在佛堂前停步,宋云谣顺着法真的视线看去,只见佛堂的门半掩着,一位比丘尼坐在蒲团之上,闭眼念诵经文。

    那人侧着身,周遭烛光昏暗,摇曳不断,将她半张脸藏匿在阴影之中,却隐约有些古怪。

    宋云谣看不真切,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这才发现,那阴影下并非寻常面孔,反倒是一片狰狞丑陋的伤疤。

    那半张脸上褐红与青紫交织,疤痕从一侧额头延伸到嘴角,覆盖住半张脸,竟连眼眶都缺了一角,眼珠突出在外,直叫人胆寒。

    看清眼前一切,宋云谣的身子霎时僵在原地,可下一刻,屋内那人竟侧头直直看了过来。

    二人视线相对,她心脏狂跳,不过瞬息之间,又镇定下来。

    宋云谣不动声色垂眸,朝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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