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时: 15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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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拼命向他游去。

    二人的指尖在水流中几次碰触,却因水流而再次分开。

    水流溅出白色泡沫,像他们之间五彩缤纷的一个个美梦。在这一个个梦境织就的水泡中,在她努力游向他的时候,他也拼命地、不管不顾地想靠近她。

    浪花滚滚,水泡连连。

    错过几次后,姚宝樱的手指终于抓住了张文澜。她的刀卡在两块石头间,她借力扑向他时,上方哗啦啦一道激流涌下,打向张文澜。

    姚宝樱睁大眼睛,肩头伤势因她的用力而再次裂开。

    二人相握的手再次被冲开,头顶的那股激流缓和后,姚宝樱已经寻不到张文澜——他被激流卷走了。

    姚宝樱心头慌乱,咬牙朝前方游去——

    南周建业的玄武湖下,水流不急。

    若有人想在此追人、救人、杀人,都并不算吃力。

    云虹整个身子落入湖水,潜水用内力锁定张漠。她还未完全锁定他的方位,她耳畔借着水流,忽然响起郎君用“传音入密”带来的一道声音——

    “对不起,我没有去云州。”

    云虹目光整个滞住。

    他知道她之前……

    张清溪……

    云虹的眼睛,终于看向了水下的张漠。

    她追他一路,只看那戴着蓑笠的黑衣青年行动有异。她认出是他,却又不知他武功为何差到这个地步,更不知晓他和南周发生的事。

    且她对张清溪……

    她已经不知该如何看他,所以她不看。

    在落水前,云虹想的是,抓到张清溪,审问张清溪,将张清溪交给南周。

    其余的事,她不想多管了。

    但是,张漠一道声音,让云虹心神微空,颤颤战栗。她恍惚自己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她看向他——

    她看到他身子到处在渗血。

    水流缓缓,鱼水环绕,她的绸带也随之飘曳。

    他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光中,被水草、游鱼拽着向下沉去,他不挣扎也不游水。与此同时,他的脸、脖颈、耳畔,以及一身武袍,尽被血浸染。

    他的脸白得如同死人,眼睛漆黑温柔。在她望来的一瞬,他闭上了眼。

    他闭上眼,如同死了一般。

    这种念头刚出,云虹的飞云袖裹住了张漠。

    “飞云袖”,是云虹的绝学,也是张漠昔日戏称的“白练飞光”。

    她的庞大内力出于一种试探,朝他身上探去。一探之下,连云虹都静了一下——筋脉寸断,内息噬体,走火入魔走到了绝路。

    她的内力,已经完全没办法传入他体内。

    换言之,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水上烟雨蒙蒙,水下霹雳入海,劈得云虹整个大脑泛空。

    当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的时候,她已经游过去,将张漠抱入怀中。

    她本已完全不想与他有交集,此刻却也许是飞云袖的试探结果过于荒唐,云虹探出了手,握住了张漠的脉搏。

    他被她环抱而纹丝不动。

    他的气息弱到极致,被云虹按住的手腕脉搏也几乎摸不出来……他真的要死了。

    云虹看着怀中的青年。

    她静静地想,倘若他真的死了,那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没有去云州”。

    倘若他真的死了,她的爱恨情仇,便都失去了方向。

    恨……

    她恨他吗?

    她此时不知,但是多年前,她是恨过的。

    她最恨他的时候,是他们成亲那夜。

    那夜,他抛下她的师门与众多江湖人士,跃马下山,消失了整整一年。她沦为笑柄,被人质疑,又连他的生死都不知晓,面对父母与师兄们担忧的眼神,不知从何说起。

    彼时她不知他是朝廷人士,不知他不能道出身份。

    她更是在今年上半年前往云州查探情报时,才知道他是玉霜夫人的长子,知道他在成亲那夜骤然离去,是因收到云州城破、家破人亡的消息。他记挂他的亲人,不能与江湖人交心,必须做出决裂般的选择。

    然而,在她不知晓的那些年,怎能不恨呢?

    而在那一年后,他竟然又出现了。

    重新出现在云虹面前的张清溪,是一次客栈中的秘密盟约。

    有人约了众多豪侠聚会,云虹受父母之托,前去调查。她在客栈坐了一日,约好的豪侠们一一到来。

    那些人,便是日后的“十二夜”。

    有人玩着木偶,有人抱着佛经闷坐,有人耍着剑,有人在占乩,有人摸着琴弦,有人抚着自己的刀……青年才俊们,是江湖上最出类拔萃的一拨人。如今的小十、小十一,只是当年其中两位收的小徒儿罢了。

    黄昏灯上,檐下灯笼哐哐晃动,木门推开,室外风沙卷入。

    郎君清朗的笑声比人先来:“我来晚了,罚酒一杯。”

    茅檐草屋,张清溪猝不及防地掀帘而入。

    他站在满室浑浊江湖人中,仪容俊雅,明珠琅琅。满堂人士有为之惊讶,亦有扭头,来看云虹反应的。

    云虹低下头,静然不语。

    她的性子足够淡漠,即使身怀怨恨,也很少爆发,更不会在众人会面时,与人难堪。

    再或者,她想要张清溪一个解释。

    张清溪始终没有给她一句解释,但在“十二夜”结盟之时,人人说起生平侠义之事,要玩笑地为自己定一个名号,他出了些笑话。

    第一夜与第二夜是夫妻,夫妻伉俪,既见不得负心汉当座,又见不得相识多年的妹妹被人欺负。他们为云虹撑腰,特意为云虹找了“黄泉焚嫁衣”的名号,讽刺张清溪。

    张清溪眸子一闪,并未说什么。

    轮到他自己时,他手中箸子在茶杯上点了几下,慢条斯理地笑:“在下飘蓬浪迹,生平没什么要紧事值得说道,武功在诸位面前也是班门弄斧,非要说的话,只有一件事了——咳咳。”

    张清溪道:“子夜樱笋时。”

    满堂寂静,众人琢磨半晌而不得,质问:“这是何说法?”

    “是给你的子夜刀搏名?可听起来没什么气势,软绵绵的,倒像风花雪月轶事。”

    张清溪哈哈大笑:“便当是风花雪月吧。”

    满堂喝彩,添酒回灯,重新热闹起来。

    张清溪性子爽朗,成年人之间彼此有分寸,第一夜、第二夜为云虹在言语上刺了张清溪几句后,见这人不接招,云虹又不吭气,他们也不再提。

    众人就此结盟,举杯邀约,共为一生知己——

    “不杀霍丘王,我等誓不归还。”

    “此盟寸丝为定,鬼神难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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