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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钢笔文学www.jiugangbi.com提供的《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50-60(第13/14页)
过富饶。
霍眉又爱它,又恨它。她很少特别爱什么东西,所以稍微爱一下,就希望对方回馈自己。坐在驴车上翻过山坡,松树全都披上了雪,深翠与银白相间,都是肃穆的颜色,在风中萧萧瑟瑟地摇晃。她记起蔡行健读过的一篇文章,叫什么酸板栗吧,有这样一段话:“只要人一辈子钓过一次鲈鱼,或者在秋天见过一次鸟南飞,瞧着它们在晴朗而凉快的日子里怎样成群飞过村庄,那他就再也不能做一个城里人,他会一直到死都苦苦地盼望自由的生活。”
这篇文章当然不是写来赞美乡间美景的,她到现在都记得蔡行健的解读,不是因为对文章感兴趣,而是因为她必须记得蔡行健说的每一个字。而现在呢,养猪场后坡的树林很美,乡村很美,四川很美,她这个汲汲于富贵的势利眼都爱它。而她的话太粗鄙,得借用文学作品的话才好说出来。
蔡行健还说过,学习就是如此。不管你当下懂不懂,先记着,未来总有一天会顿悟的。
霍眉好像顿悟了,但这种抽象的顿悟并不能缓释她的痛苦。首先,她过得很糟糕。这片土地赋予她残病、贫穷、孤独、不幸与颠沛流离,她一边爱它,一边觉得自己像话本里形象单薄到有点蠢的女配角,都被男主瞧不上了,还死心塌地地对人家。
其次,她的未来没指望。
第三,霍眉忽然意识到,蔡行健和霍振良应该有很多“顿悟”的时刻,一次是一次的欣喜,还能用这些美丽的贝壳装点自己的记忆宫殿。她脑袋空空,只能用痛苦填。
她思考着这些问题,坐在板车上,等和养猪场有合约的农民把菜送过来。半个小时候,一个青年男孩忽然从松树林中钻出来,眉骨很高,在眼窝里投下阴影,面貌立体而英俊。他匆忙把一张纸塞到她手里后跑了。
霍眉展开一看,是用炭笔画的字迹。衣物用重而密集的排线表示,显得更加臃肿;大面积的黑灰里露出一张浅淡的小脸,寥寥几笔,忧郁而迷惘。
我是这副表情?狗日的像个诗人啊。
再抬头时,青年已经不见了。
霍眉没有过任何画像或照片,第一次得了这东西,喜不自胜,揣兜里赶着毛驴回家了。晚上跟瑞禾分享,瑞禾叹道:“好罗曼蒂克。”
“罗个屁,你等着瞧吧,再画两张他就要说想画裸(敏)体了。”她脱了袜子,把脚伸入盆中。
“你过得像小姐,每天泡脚不说,还往水里扔艾叶。”
“我喜欢。”霍眉模仿着她的语气,摇头晃脑道。
第二日瑞禾说要看青年到底有多帅,也跟着去,她坐在板车后面,霍眉赶驴子。晴空下的雪反射着耀眼的白光。赶着赶着,她就忽然从板车上跳下来,展开双臂,长长地“啊”一声,顺着山坡往下冲,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不可避免地扑倒在雪堆里;却仍“啊啊”地叫着,裹着雪滚到坡底,坐起来,忽然开始唱歌:
高高山上哟,一树槐哟喂。手把栏杆噻,望郎来哟喂。娘问女儿啊,你望啥子哦?哎,我望槐花噻,几时开哟喂
霍眉不紧不慢牵着驴子下到坡底,她站了会儿后,那个青年果然就又来了,仍是塞给她一幅画。因为这回有两个人在,他不自在得多,跑开时左脚陷进雪里摔了个屁墩儿。
瑞禾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此刻连忙伸长脖子去看她手里的画——居然不是霍眉的单人像,画面中有她们两个。
霍眉本就和瑞禾没什么共同语言,现在更觉得她幼稚,翻了个白眼,直接将画扔给她了。收了猪草往回走时,瑞禾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气儿都喘不匀了,还在唱歌。
霍眉道:“没人告诉过你你唱歌很难听?”
她停下,眉毛越挑越高,“李红淑,我很开心。我四岁就住到杨家的深宅大院里去了,没出来过,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美景。”
“喔,但是你唱歌很难听。”
“你以前是妓女。”瑞禾反唇相讥。霍眉一点也没被攻击到,只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
“普通人家未出嫁的女儿都梳辫子,要么学西方,剪短发、烫头,出嫁了才盘起来。只有妓女才会像你这样盘头发。”
霍眉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她已经习惯了盘发,再加上又不年轻了,她这个年纪的女人都是盘发的,一直以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她既不想被认为是妓女,也不想被认为已婚,当即把头发放下。
瑞禾一扭头跑到前面去,不理她了。第三天、第四天再去,青年却不再出现。
年关又至,今年又没法回家。好在养猪场所处的位置地广人稀,看不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年货的热闹场面,不然霍眉会难受死的。这些天猪肉订单数量飞涨,她们每天都至少杀四头猪,回宿舍后胳膊都抬不起来。“年”在她的胳膊中发酸发麻。
瑞禾当然也无家可回,能和这位刻薄的朋友一起擀面皮包饺子,已经叫她无比满足了。
三十晚上,两人守在锅前,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男工站在食槽旁边,面色铁青,手里拿着一截有三寸长的骨头。
猪其实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只是因为条件有限,只能给它们吃猪草。这骨头显然不是老鼠、鸟类的,太粗长;也不可能是猫、狗、黄鼠狼的,猪哪里能逮住她们。大家在朔风里缩着脖子直摇头,嘴里咕哝不清,问身边人:“到底是啥子?”
其实都知道是啥子,就是不敢说。
“估计哪里死了条狗,被猪撞到了。”其中一人说。于是大家纷纷附和、笑逐颜开,似乎问题得到了解决,一团和气地回厨房去了。
瑞禾却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端碗的手都不稳,将汤水洒了一路。霍眉安适地在自己座位上喝汤,提醒她:“一年就这么一碗饺子,你洒吧。”
“那是,”她压低声音,“那是娃娃的骨头啊。”说着,瞳孔急速缩小,显得那张瘦长而枯黄的脸更加有苦相。
“死娃娃嘛。附近几户农家都没有娃娃,猪不可能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死人有棺材嘛!棺材那么厚,猪怎么知道里面是肉?它干啥子费那个劲儿啃开?”
“刚生下来就溺死的娃娃哪有棺材?果然是四岁进了大宅院的,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我们镇上有棵树,被雷劈了三次,说是犯了天谴的,谁家生了女娃不想要都可以埋在下面。有一天嘛,我邻居家的猪不知怎么地找到了那个位置,就把土拱开,吃了最上面的一具尸体”
瑞禾的瞳孔缩得更小,针尖似的,扎着面前的猪肉饺子。霍眉说得自己都有点想吐了,虽然骨头不一定是人骨、锅里的猪不一定是吃了骨头的猪、猪大肠也摘掉了,心里还是膈应。
但是一个月以来,每人每天的份量都是一个馒头一碗稀粥,她舍不得倒掉饺子。于是出去点了一支烟,看松树染雪的枝桠如何在夜风中魑魅般摇晃,发出梳头发似的、令人迷醉的声响。
烟抽完了,肚子更饿了,吃饺子时仍感到幸福。美中不足的是汤凉了。
把泡脚水倒到门口后,她拿着空盆对上瑞禾的视线。瑞禾拍了拍自己的床铺,“要不要跟我挤在一起睡?更暖和哦。”
霍眉盯着她看了会儿,“我们锁了门,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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