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8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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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片晴空下。

    琅园,太清池心,八角亭下。

    “其伤,你说……”

    一道雪袍身影如玉山清挺,似将融于满湖雪色天光之间。

    那人抬起修长的指骨,在燃起的烛火上慢慢探近,灼烧,压下。

    “呲啦。”

    烛火被他指骨泯灭,而穿肉刺骨的灼痛,却没叫那张神清骨秀如玉雕成的面庞上多一丝动容。

    谢清晏停了两息,不知想到什么,轻缓渊懿地笑了。

    “等谢聪知晓了他的真正身世……”

    “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82章 帝危 我要上京地覆天翻。

    八角亭外。

    董其伤抱刀而立, 闻言沉默了许久才道:“此事一旦揭开,祸福难料……公子,终局将至, 您不该再留在上京。”

    “天地之间已无我归处, ”谢清晏回眸,“我还能去哪儿。”

    董其伤握紧了刀锷, 向前倾身:“公子便率军回北疆吧,永世不要再来上京了。”

    “北疆……”

    谢清晏低声笑起来,向着亭外极北之地眺去。

    “在北境时,我听那儿的老人说过,西北雪山有一种天灾,名为雪崩。一旦溃决, 势若天崩,无可拦阻,会像从天而落的洪水一样吞没世间全部。”

    董其伤没听懂谢清晏的意思,只是那人语气让他心更沉了下去。

    谢清晏回身,疏慵含笑:“其伤, 纵使旁人皆不知,你也最该懂, 我活到今时,不过就是为了在这繁花如锦的上京城中亲手引一场雪崩。”

    “可如果真到了那时——”董其伤难能急切,“公子又如何还能全身而退?”

    “我何时说过, 我要全身而退了。”

    “公子!!”董其伤脸色剧变,下意识上前了两步, “于裴、董两家残余旧部而言,还有什么比您活着更重要的?”

    “可你们想要活着的,究竟是我, 还是董翊呢?”谢清晏侧眸望去。

    那一刻他的眼神叫董其伤不敢直视。

    董其伤低头,攥得刀锷轻响:“公子便是公子,名姓身世有何重要。”

    “你不会说谎,便不要说了。”

    谢清晏低哂了声,“不过是知晓旧事的人早已死尽了。否则,于裴、董两家而言,一切灾厄起于储位之争,兴许在他们眼里,我才是真正万死莫赎之人。”

    “就像……我的姨母,裴氏华霜。”

    想起了尘封记忆中的已故之人,谢清晏声音轻了下去,“在她死之前最后三年,每一日,她都会一边折磨我,一边哭着问我,最该死的明明是我,为何他们都死了,我却没有死呢。”

    “……”

    董其伤脸色一变。

    即便在他面前,这也是谢清晏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直言身世。

    但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更深地埋下头去。

    亭子间死寂下去,湖上渐渐飘落了雪,叫天地肃杀,寒风终将泯灭一切生机。

    谢清晏自嘲地笑了。

    他不奢望。

    这世上早已没有人,能替裴家四百余枉死忠烈之人原谅他了。

    他注定是复仇之刃所指向的最后一个罪人。

    他应得的。

    “谢琰之!”

    直到湖面的寂静被云侵月有些焦躁的声音打破。

    谢清晏将一切情绪敛下,回身时,正逢云侵月快步走入亭中。

    手臂上系着一条白布。

    “凭吊何人?”谢清晏落座榻上,淡然问。

    云侵月不知缘何恼怒:“你说凭吊何人?该是你去的,我替你去了,你却不知今日什么人下葬?”

    “……”谢清晏拈过茶盏的指骨略微停顿,像思索过后,他平静淡定地哦了声,“安望舒旧仆,那个叫象奴的。”

    云侵月眉毛几乎要竖起来了:“那夜发生之事,我已经叫人与你转达了。我不信你还不明白当年安望舒也只是被宋皇——被人恶意引导利用!结果这等时候,戚姑娘正是最难过伤心之时,却三日不见你露面!谢琰之,你究竟怎么想的?!”

    “你想我露面,去做什么。凭吊她么?”

    谢清晏漆眸清冷地撩起。

    “云鉴机,不知你是否听过一句话。”

    云侵月下意识问:“什么话?”

    谢清晏垂眸,盖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指骨压在杯盏上,隐透起用力的青白。

    云侵月并未察觉,只是被这话气得瞪大了眼睛:“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怪她?谢琰之,你——你什么时候成了这等迂腐冥顽之人?!”

    “……”

    谢清晏没有解释。

    站去了亭外,董其伤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听过了谢清晏方才所言,所以他比云侵月更早察觉——

    谢清晏口中的“我”便是我。

    若连戚白商的母亲都是卷入那场旧案而无辜丧命,那谢清晏背负的自罪里,又何尝不是再添了一条性命?

    还是他所爱之人至亲的性命。

    “你今日来,便是为了她来兴师问罪么?”谢清晏问。

    云侵月死死盯着谢清晏,却还是看不破他画皮之下所思所想。

    他气恼地坐下来:“离你与婉儿的婚期不过二十日了,你准备如何?我可告诉你啊,你要真敢拖到那天,我可是会抢婚的。”

    “只要陛下归京,这婚便成不了。”

    “陛下归京?……算起来也没几日了。虽说这次借他南下,反而将死了宋家,但谢聪表率如今天下褒赞,怎么也不至于叫储君之位改弦易辙吧?”

    云侵月思来想去,犹然不解。

    他索性问:“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清晏将茶盏倒扣,垂眸似笑,声线却冷清霜彻——

    “我要上京地覆天翻。”-

    与宋家相关的上京密报,是廿六那日送到了归京路上的御驾前。

    随行官员皆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晓得陛下接到密报后龙颜大怒,为此甚至耽搁了半日,于下榻州府住地大发雷霆。

    而宋皇后更是在得知密报消息后便晕了过去,随行太医们急得进进出出,直忙到了大半夜,才终于见皇后转醒。

    她一醒来,便问身边跟了她好些年的嬷嬷:“陛下睡下了吗?”

    “陛下还未就寝,正在与邱内侍发火呢。”嬷嬷忙擦着眼泪答。

    “扶我起来,”宋皇后病容憔悴,眼神却决然,甚至看得人有些发冷,“叫御厨将滋补的汤药盛上一碗,随我去见陛下。”

    “殿下,只怕陛下如今正在盛怒,不会见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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