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告白: 16、诗序-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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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着之前,唐思烬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

    一切都不甚清晰。

    仿佛即使来到「缝隙」前,他也总忘记那天她穿了什么衣服、手里有无提挎包,甚至偶尔忘记那是几月份,什么季节,哪一年。有一次她将丝巾胡乱缠在脖颈,手里钥匙发出铁锈的光泽;另一次她焦灼地纠缠一顶帽子,上面的檐一个劲儿地往下脱落。

    她是否戴手表,或者穿大衣?

    关于她的记忆是散落的。

    每次回忆都延伸出新的细节,它们随即交缠、混合,形成新的画面,并入或许根本不曾存在的记忆。

    每一次都不相同。

    今晚他看见她从楼梯末端接近门口,头发高高束起,碎发凌乱。她拧开门把手,另一手里抓着个苹果。这时她注意到他,转过身来。女人站在门边,个头刚刚遮住门上的猫眼。

    并不很高,可对当时的他来讲,是一个陌生的高度。

    “哥哥这么早就醒了?”

    他总也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

    唐思烬只记得自己在台阶上坐下,额头抵在栏杆上,点了点头。

    她说她该走了。

    他说好的。

    他看着她消失在门口。

    她再也没有回来。

    十二小时后,她父亲告诉他们她死了。没有火化,也没有葬礼。她凭空消失,宛如滴水入海,从此再无痕迹。

    而他自己也难以解释,为何在这样一个雨夜,自己会莫名想到她。

    唐思烬躺在离窗最近的位置,枕着手背,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白漆玻璃窗颤着,被外面冷雨敲窗,声音仿佛也裹着黑暗,听来异常寒冷孤单。熄灯已近一个小时,他躺得浑身僵硬,料想其他人早已睡熟,便慢慢往另一侧翻身。

    ……然后发现,小丑正在咫尺距离间静静凝视他。

    唐思烬:“!”

    月光之下,那张涂满白漆的脸愈发惨白,原本殷红的地方变成了深黑色。

    他这才想起两人铺位确实挨着——这是从第一夜就延续下来的分配。然而熄灯时这个位子空着,因此灯暗下来,他短暂地陷入一段似是而非的回忆,竟把此事给忘了。

    现在两人毫无预兆地陷入对视,唐思烬下意识把手背压在了嘴唇上,半晌没有动静。

    对方饶有兴趣问:“你梦见什么了?”

    唐思烬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哦,你没睡着。”娄思源不以为然道,“干嘛今天失眠呢,昨天不是更适合吗?”

    “……”

    他不说话,小丑却缓缓咧开嘴巴,本就怪异的面部被无声的大笑扭曲片刻。唐思烬本就被吓过一次,此刻只觉得这情形愈发诡异。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翻身回去装睡,娄思源突然不笑了,单手指指太阳穴:

    “我这个人恐怕不好相处。”

    看出来了。

    但只要过了这四天……

    小丑眼睛一眨不眨看来,唐思烬蓦地从那表情里看出些别的,悚然问:

    “你准备之后每次都跟着我?”

    对方不置可否。

    唐思烬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为什么,好问题。”娄思源手指顶在额角,“首先,我有特权的,在这里想去哪里去哪里。其次……你干嘛纠结这个呢,我们白天不是挺愉快的吗?”

    他研究了唐思烬的表情一会儿,恍然大悟:“你还在纠结红芃那回事呀。”

    唐思烬看着他不语,脑海里短暂地浮现出红芃坐在地铺上的轮廓,手里拿着山清的闹钟,抬眼看向门口。红芃说自己怕死,随后消失在水里,头顶飞机轰鸣。

    画面一闪:山清跪坐在水边的泥泞里茫然回头,自己用那只好手扯了两下才把她拽起来。

    这是第一个死去的npc。

    一个和他们几乎无异的人。

    “那我们来看看为什么她必须得死。”娄思源仿佛在思考,“爸爸死了,救援不来,她生病了。三项加起来的总和就是自溺,不是很清楚嘛?不管我怎么粉刷这个等式,她都会像源源不断的水一样往河里流。叫住她一次是毫无意义的,除非——”

    “人不是等式。”

    “当然不是,但问题在于,现在她还不是人啊。”

    与淡漠的内容相反,是窗边微末光线打在小丑脸上,形成的一种复杂强烈的特殊表情。

    但它只出现了很短一个瞬间。

    “没人告诉过你,病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他继续,口吻更冷漠了:“创造等式人很容易,但要更上一层,就到需要你们的时候了。浸入的本质,是把你们放进一个水罐里,搅一搅,等捞出来的时候,你们的颜色会留下一点在罐子中,到了那时候,里面的npc才算经过最后一层加工,互相折射成和你们无异的人。”

    唐思烬反过来观察他。

    半晌,他指出:“禁止任何人肆意屠杀和欺骗npc,不是不是护士长定的规则吧。是你?”

    “……除此之外,你没有资格做别的,也没必要做别的。”娄思源顿了一下,堪称顺畅地忽略了他,甚至语气毫无变化:“只要理解到位,正确完成加工任务,你自然而然能活到最后。现在加工开始了,你不可以抹去任何项,只能在npc的算式里添加符号,他们会自己在新算式里找到各自的结局。”

    “总而言之,注定发生的事情,外来者只能旁观,无法直接介入结局。”他厌倦地打了个哈欠,“而我不是病人,甚至没资格改变中间的符号,因此出于不毁掉这个副本的善意,决定还是不试图介入红芃的命运。……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唐思烬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之前的问题。

    他只是转而问:“毁掉副本这么容易?”

    小丑却抹掉方才的表情,也看了他一会儿:“你还在生气?”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生不生气。”

    娄思源的手方才还在太阳穴上,不知何时放了下来,又不知何时游走到了唐思烬的下巴边缘。然而没有进一步动作了,他停在那里,毫无根据道:

    “那样你就不会再想看见我了,不是吗?”

    “……我不生气的时候,也不想再看见你。”

    按理说,这种话不适合直说出来。

    但想到之前种种,唐思烬还是决定赌一下,看缝隙人是不是真的会对自己格外宽容。

    因为归根究底,对方是谁、想要做什么,对他来讲都并不重要。事实上他无意接近任何人。接触小施,以及校舍里的学生们,都出于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等副本结束,无论死活,他将假装他们从未存在,从未给自己留下任何痕迹。

    而唐思烬有一种预感,即如果不至少试着阻止缝隙人一下,对方会变得很难摆脱。

    “而且,”他慢慢地把话说完,“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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