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一杯家万里: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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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哭,你起来。”

    “我对不起父母。”

    这一句话,令张悯忍无可忍,赫然转身:药药,父母的话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不重要,你都是我唯一的亲人。”

    “如果我骗了你呢。”

    张悯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而面前的人却什么都没有问,只说了一句:“如果你有非骗我不可的理由。”

    他说着自顾自地点了两下头,“我认。”

    他说他认,张悯吸了一口冷气,心痛难当,实不忍再与他同在一室,掩面起身,离桌而去。

    院中与玉霖相遇,也只顿了一步,留下一句:“帮我跟他说一声,让他起来。”

    玉霖在桌上放下热粥,张药还跪在桌旁。

    “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玉霖没有回答,只是朝张药伸出了一只手。

    张药抬起头,玉霖正坐在张悯将才坐过的地方,手仍然伸在他面前。

    “我少年时即学律法,一般只探因果而不沾因果,但是我一直有一件事很疑惑。”

    “什么事?”

    “许颂年掌司礼监十几年,他手底下的陈见云和杨照月,在家乡都有了不小的经营。”

    她说着头稍一偏,挑眉道:“许颂年的钱,去了什么地方?”

    第67章 郁州旧 她身如完瓷。 而张药,皮开肉……

    “他吃穿有限。”

    张药回忆了一阵许颂年的饮食起居, 许颂年过去是有外宅的,但非按契买卖,乃是梁京官的孝敬, 请他无赁租住。后来他在外宅莫名遭了一次行刺, 便把那宅子也还了。只住在内廷值房, 除了来看张悯,并不大外行。

    “你要问他的钱财,应该大都在张悯身上。”

    “存在何处, 你没问过吗?”

    张药摇了摇头,“我在镇抚司的俸禄张悯不取, 他们的事,我也不过问。”

    “你确定你要一直跪着和我说话吗?”

    张药一愣,却见玉霖的手还横在他面前。

    “我不是张悯, 我受不起你这样。”

    “见笑”

    张药没去握玉霖的手,直膝起身,随即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玉霖侧过腿, 方便张药干活, 双手撑在木墩子的墩面儿上, 上身在一左一右,微微摇晃,“关于许掌印的私财,我知道一个说法。”

    张药将残汤倒在一起,身上裹着压制皮肉伤的裹身布,束缚手脚, 干起活来是有些不舒服。但和玉霖住了这么久,玉霖极其讨厌洗碗,他是知道的。

    “什么说法?”张药认真地对付残羹剩饭, 头也不回地问玉霖。

    玉霖道:“你们张家的根基在郁州,许颂年原本倒不是郁州人,籍定南方,但他当年是入赘到你们张家的,也可以说是郁州出身。奉明二年年初,郁州水退,他使银在你们张家旧宅的西面,开土建他的私宅,一建就是八年。然而,八年春,郁州城第一次被青龙观的叛军攻破。恨透了朝廷的叛军,入城第一日,就烧了他的宅子。”

    玉霖说的这件事,张药并没有听许颂年和张悯提过,反而是李寒舟说过一嘴。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再问我。”

    “因为这不是真的。”

    张药收碗的手一顿,“玉霖。”

    他说着转过身,“这是我家中的事,你若要使你在法司问案的手段,我不允许。”

    玉霖停下微微晃动的身子,侧头凝视张药:“我的命是在朝廷与官场的夹缝中求来的,为了活命而审时度势,因此我的确探猜过你与许颂年的过往。但是张药,你帮过我,阿悯姐姐收留过我。玉霖起誓。”

    她说着,抬起一只手,手指指天,平声道:“若我伤害你们的家人,我一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够了。”

    张药见过玉霖拼命求生的样子,“死无葬生之地”一言从她口中说出,张药听来,第一次为“死”这个字感到惊心。

    他转过身,继续拢叠碗盘,一面道:“你为什么说,许颂年的事不是真的。”

    玉霖道:“郁州经水一淹,已作半死之城,后又久经战乱,数次失而复得。就算许颂年想要落叶归根,也不该将万贯家财全数压上。这是其一。”

    “其二呢?”

    “其二,青龙观叛军,起于垄亩,军中多是三教九流之辈。华宅在前,不圈为私所,在其中享乐,反而焚毁,以泄恨大梁朝廷。此事若为真,那领军之人的血性可堪一赞,郁州城,还真该破了。”

    “所以呢?”张药发问。

    玉霖站起身,“所以,郁州城根本没有建起过那座许家宅,青龙观叛军焚的不过是传言中空中楼阁。传言之间,许颂年的万贯财在战火里一夜化灰,城破人离散,因此无人能来质证。若这是一桩公案,至此人证物证皆灭,再好的司法官,也要将它高高悬起。那么,传言之外的万贯财,在什么地方?”

    堆叠起来的碗盘忽然歪倒,张药一把扶住。

    与此同时,他听懂了玉霖的话,不自觉地朝张悯的房门看去。

    “张药,你我虽皆是刑狱一道上的人,但查证的方式手段从来都是反的。你用刑讯问人犯要一个结果,那个结果是天子早就定给你的。不论人犯说什么,最后也只能是那个结果。可是张药,人犯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若人在堂上言造假象,其假言之后,必遮真情或是恶意。你……”

    玉霖顿了顿,“你了解你姐姐和许颂年的过去吗?”

    “不了解。

    的确,想死的人是不会想那么多的。

    或者说,张药和张悯的年纪相差得太大。张悯长成之年,他尚幼弱。故乡宅邸的好日子,郁州城的太平年,他都没深刻的记忆。

    他不记得,张悯十五六岁就已成名,笔下文章扬葩振藻,锦绣珠玑比之谢女,虽有弱症,身不可寿,仍引满城名士倾慕其人。许颂年得她青睐,也不敢说是“摘得名花”。弱冠之年,提灯抱琴,素衣入府,张家家祠中跪蒲许愿——以余生护张家女,非身死,心不改。

    张悯有那么好吗?

    张药问过许颂年。

    许颂年这个人,平生不沾酒,除非是夜诵旧文。

    “曲江病雨催人命,青山兰径听魄吟。身埋寒土成白骨,仍思作笛吹故声。”

    他酒后没说官话,用的是郁州故音。

    诵完,又念他自己的闲注:“郁州张女旧作,年岁不详考,许是金钗之上,碧玉之下。”

    是很雅。

    但张药听不懂。

    他记事时,张悯已经从许颂年口中的高台上坠落,人之病衰,从来不只在血肉,也在心气和精神之上。靠着内廷御药,勉强续命的张悯再也没有写过任何一篇文章,荆钗布裙,朴实节俭,沉默地活在梁京城中。性情敏感,情绪脆弱,偶尔也为一些在张药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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