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一杯家万里: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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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药的声音。

    “解药。”

    玉霖此生没有进过诏狱,诏狱之囚,死者又十之八九。

    炼狱之下超生者了了。

    遂张药虽“酷吏”之名在外,但对众人而言,多是官场与市井的传言,他是怎么刑讯囚犯的,又是如何撬口逼供的,并没有人真正知道。

    今日这当街一鞭,炸地尘于城门前,如泼出一瓢锻铁滚水,灼烧诸公背脊。

    刑部两堂官,一人腿颤一人肩抖,连带差役和兵马司众卫都引颈吞涎,推己及人,难免物伤其类。

    “张药啊……”

    李寒舟回头,见玉霖抓住了他的胳膊,正试图站起来。

    可他还不及询问玉霖要干什么,只听一句:“我问你,解药在什么地方?”传来,声虽不大,却盖住当场所有人声。

    掷镖者从痉挛中勉强缓过劲儿来,暂时稳住身型,对着张药惨笑一声。

    行灭口之举者,本就是死士,退路全无,他深知,自己不可能熬得过这个北镇抚司指挥使的手段,眼前最好的路,也就剩条死路。

    于是,侧头冲张药惨然一笑,上下牙齿正欲龃龉,谁曾想,那根将才鞭在他身上的马鞭,猛地撬开了他的牙关,张药闪至他背后,猛得合拢鞭梢与鞭柄,绞至他后脑,逼得他咬着鞭身,猛地扬高了头。

    “自戕?想都不要想。我手上的人,生死都由我。”

    他说完,单手拔出一把短匕,一举生生切入掷镖者的肩胛骨,随之反向一挑。

    无血溅出,但那掷镖者却已痛得睚眦欲裂,浑身拼命地挣扎。

    “解药。”

    张药还是那两个字。

    此时他闻着熟悉的血腥味,利落而冷静地做着他最厌恶透顶的一件事,但厌恶之余,又有些庆幸。时至今日,他的确有这个自信——不会有人抗得住他的手段,痛到极处伦理纲常飞灰烟灭,他一定能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想到此处,他抽出半分余光,扫向玉霖。

    谁曾想,她却真的哭了。

    “住手……”

    玉霖已然站不稳,那只手上的手,抓在李寒舟的胳膊上,颤抖不止。

    “张药你住手。”

    张药别过头,他很想告诉玉霖,死到临头,就收起她的悲悯仁慈,谁想却听她说道:“你又想过回活人穿寿衣的日子了吗?”

    张药握刀的手一顿。

    玉霖仰起头,冲张药喊道:“若不至绝境,谁欲做死士?张药,我此生最恨私刑!”

    类似的话,她好像说过。

    在什么地方呢?

    张药未及彻想,手中之力却再度聚合。

    他不认可玉霖的话,至少此时不认可,甚至觉得,文官就是矫情。

    刀刃之下的人已痛得瞳孔发浑,绞在一起的双手在虚空里乱抓,脚上的踢蹬也越发剧烈。

    一个人的惨象,在众目之中引为奇观。

    众人惊惧,万籁俱寂。

    玉霖忽然问道:“张药,你在教化谁?”

    张药其实并不能听不懂这句话,但心中却莫名地生出一丝畏惧,这一丝畏惧竟引得他隔空将之前欲斥玉霖的话说了出来。

    “十年书白读,十年司法官白做……蠢货,妇人之仁……”

    “谁说的?”

    玉霖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什么酸话,我听不懂。”

    “简单来说就是有些事回得了头,有些事回不了头。”

    她竟自如地切作俗言。

    “张药,读书是没什么好处,就一样,教你矫情,让你想得多,然后让你自己有路回头走。”

    张药怔住。

    “把刀拔了,张药。”

    她又重复了一遍,“把刀拔了,我自己救自己……”

    张药回过头:“他是江湖死士,你要赌他对你的仁慈吗?玉霖,不可能……”

    “跟他无关。”

    玉霖就着伤手抹一把脸,顿时满颊血污。

    她迎城门风口转过身,看向赵河明。

    赵河明望向玉霖,那道目光,何去年在大理寺公堂上望向他的目光何其相似。

    “你……”

    “君额上似可跑马。”

    真厉害,对着张药说完一通俗话,她还能对他赵河明,再次雅言相斥。

    赵河明不禁垂眼,“小浮,要求救就好好和我说话。”

    “没人求你。”

    玉霖慢慢松开李寒舟的手,朝赵河明走近,直至走到赵河明面前,才低声说道:“你们一直觉得,你们面临的所有困局,解法都在蝼蚁的性命之上,所以杀人,灭口,你们做得很习惯。但其实,反过来也一样。”

    赵河明眉心顿蹙。

    “赵刑书,蝼蚁性命的困境,解法也在你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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