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 2、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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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入学堂的事情一答应下来,贺府便就忙活了起来。

    一来,按着贺思今原本的性子,是吃不得这早起的苦的,毕竟,吝国公府学堂严苛的声名在外。

    所以,直到得了女儿应声,贺存高才张罗了往国公府递帖子。

    二来,陪读的丫头也要挑,单是一个阿锦,普氏不放心。

    一切都确定好的时候,离开学也没几日了,这天普氏领着贺思今出府置办学具。

    笔墨纸砚什么的,府里头倒不是没有。

    只是考虑到贺思今这是第一次进学堂,普氏决计要叫女儿自己来挑。

    这一年夏季的雨水多,前阵子西街的明渠塌了一块,这几天正在赶修。

    是以通往西街的巷口站了城防卫的人疏通着,远远就能听着人声。

    贺府的马车往前一阵却是停了下来,而后,小厮隔着帘子报道:“夫人,前头吝国公府的马车应是调头,我们得往后退一些。”

    “吝国公府的?”普氏说着打了帘子去瞧。

    贺思今跟着一并望出去,这一望,便瞧见一个少年的背影。

    虽是少年长度,身形却已是挺拔。

    莫名熟悉。

    心头蓦地就似是被撞了一下,轰咚震得手指不自觉收了一道。

    那少年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上车,似有所觉,往这边偏首看来。

    冠玉般的容颜入目,贺思今猛地就缩回了脑袋。

    耳边是普氏的声音:“阿明,退吧。”

    “是!”小厮得令努嘴驾着马匹撤到了来时的路旁等候。

    不多时,有嘚嘚的马蹄声近前,伴着车轱辘轧过路面。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瞧见的人不少。

    贺府的马车重新行进的时候,贺思今耳尖,听得外头有人道:“方才那是七殿下吧?”

    “应是了!他扶着的不就是吝国公夫人么!”

    吝国公夫人亓明月,当今皇后的亲妹,七殿下宴朝的姨母。

    尚未平歇下的心,在听闻“七殿下”三个字后,又挣扎翻搅了一番。

    贺思今垂了眉眼,压住心思。

    这些天来很多次,她都告诉自己。

    一场梦罢了,不必介怀,更不要沉溺。

    可方才那一眼,竟是与梦中的容颜一般无二。

    梦里,十岁被抄家之前,她从未见过那人。

    现下,她更该是第一次见。

    可怎么会……

    眼前一花,是被手指晃了晃。

    “今儿不舒服?”普氏收手,勾头看了看她面色,“这般紧张作甚?”

    “我……我就是刚刚瞧见国公夫人,有点……有点害怕。”

    “给你出息得!”普氏少有安慰人,一开口就跟落井下石般,“往后你入吝国公府学堂,怕是能见着的机会不少呢,可别给贺家丢人啊。”

    青雀眼瞅着小姐愣住,在一旁险些笑出来。

    这般对话也就是贺府能有了,谁家做娘的这般吓自家女儿。

    小姐到底是孩子,听得脸色都变了。

    普氏瞧她:“这孩子,真不禁吓。”

    “娘!”这回,贺思今终于嗔了一声。

    谁料普氏却是笑了:“哎!这才对嘛!怪了,怎生落了一趟水,性子都不讨喜了?”

    说着她揉了揉小屁孩绷得紧紧的小脸。

    被这大力一捏,贺思今嘴都撅了起来,挣扎着开口:“娘……疼……疼疼疼!”

    闹了这一通,将将生出的一阵莫名胆寒才终于和暖过来。

    然后,她被普氏领着进了如墨轩。

    老板正忙着裁纸,瞧见人进来,人精般就有了主意:“夫人可是给小姐准备入学?这边请,前日刚从南头到了些新砚,最是适合公子小姐们了。”

    “拿来瞧瞧。”

    “哎!夫人小姐先坐。”

    普氏拣了凳子坐下等,一面挥手与身边人道:“今儿,你自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一并跟娘说。”

    对于亲娘的阔气做派,贺思今已是习惯,松快应了便就当真抬头四下瞧了瞧。

    如墨轩是这京中有名的铺子,除去卖笔墨纸砚,还兼带做着书肆的生意。

    贺思今最先看见的,就是被珠帘隔开的那一排排书架。

    此番得了普氏的话,她折身一层层望上去。

    个子不高,能看的也就是最下头的两层,入眼多得是前几年司书局编撰推行的《文选》。

    因是收录了开国以来的各类优秀篇章,是以这《文选》也算是学子必读书目。

    贺思今踮脚抽了一本出来。

    “应知朔漠连京北,星月辉,春同在。万里草木,一日终看遍。”

    扉页上是半阙词,似是不曾写完。

    贺思今读着,又觉已然说尽。

    脑海中忽而响起一个浅淡的声音。

    “有何可读,稚子之言罢了。”

    声音的主人如出一辙的混不在意,立在窗前。

    有微雨浸入雪青的衣袍,那人转身。

    正与今日巷口之姿严丝合缝地映上,又,不尽相同。

    喔,是了,是眉眼。

    窗边人的眉眼,沉静得可怕。

    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她听见自己回道:“殿下的稚子之言,也是好的。否则,陛下也不会将这句题在大宁第一本举国推行的书册上。”

    “是吗……”窗边的声音漫不经心极了。

    她却答得谨慎:“亦足见陛下对殿下盛宠。”

    许久,她像是听着一声呵。

    凉透了。

    记忆转瞬即逝,贺思今却是攥着这文选,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过八岁,单是无事的时候与父亲书房里蹭过点书墨,又哪里识得这些字?!

    可方才她读着,却那般流畅。

    好似她原本,便就认识。

    颤着手往后又猛地翻了一页,又一页,翻到最后她颓然往后退去。

    胳膊被人扶住,一道身影倾身覆在头顶撑住了书架。

    贺思今慌乱抬首,于是,便撞进了一双少年的眸。

    “啊!”她惊得一挣,本就节制有礼的搀扶轻易被甩开。

    宴朝不察,叫这小姑娘到底还是创上了后排的书架。

    伴着哗啦啦的倒塌声,贺思今摔在了书架上,脚踝钝痛。

    “今儿!”

    “天哪!”

    普氏和老板的声音一并传来。

    贺思今疼得眼都红了,却咬牙没叫一声,只死死扣着那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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