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如参商不须别[仙侠]: 4、说第二:九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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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燐的轻功看不出是哪座山头的猴子教的——沁园春的弟子好歹仗着天下第二的轻功“飞鸢泛月”追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彻底没了脾气:

    敢情这位爷就是看着心情遛狗,只是暂时没有要跟他们计较的意思。

    “啧,名门正派就是懂事。”薄燐眼角扫了一眼身后溶溶的夜色,紧追不舍的人影渐渐远逝在绚烂的烟火里,“大鸟儿,你可真能给爷整活干——这次我欠了沁园春一个人头,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账给做平了。”

    云雀我行我素地玩着薄燐的耳下坠着的叶子牌,她心性凉薄又冷淡,旁人的生死激不起她半点想法:

    “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

    .

    薄燐面无表情地一垂眼皮:

    ——修完“残雪垂枝”后,得找个由头把她给扔了。

    女孩像是一堆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的碎片,天真幼稚、无知单纯、杀伐决断、博学善断诡异地缝合在了一起。她身为常人的神思是支离破碎的,疯子的逻辑和九钱偃师的力量能支撑着她作出更加不可挽回的事来。

    她不配叫云雀。她和百灵没有半分相似,那一刹那的心悸只是来自于他的臆想:

    ……但好不容易能碰见个比他更疯的怪物,待上一段也算个乐子。

    .

    .

    云秦帝国是整个东方重心,百国千城莫不欢附,胡商贩客日奔塞下,一条卧龙江连通南北,三十六州的财富由此一路泵至上京天都。江面上星河鹭起,船舫往来如织,灿烂的等灵子明火将漆黑的江面与漆黑的穹隆绣在了一处。

    薄燐在飞翘的檐牙上一顿脚步,眯着眼睛测了测江中心的距离。——他能感觉到云雀紧张地圈紧了勾住他脖颈的胳膊(哟呵居然恐高?),当即咧嘴乐了:“来,叫声哥哥,叫得好听我稳点儿过去。”

    云雀眨了眨眼睛,她倒是配合,语气无波无澜地念上了一串:“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薄燐:“……”

    这哪来的母鸡要抱窝?

    云雀拍他肩膀,往江中心一指:“飞。饿,饭饭。”

    薄燐:“……”

    又使唤上老子了,不错。

    薄燐一纵凌风而下,漫天的星辰炫然翻转,森冷的夜风迫面刮来,云雀发上系连的铜钱振出清越的玲珑声。薄燐的骨骼里一定有云有风有龙,乘风跃起时才能如此的潇洒落拓——他脚尖轻悠悠地沾了一记船桅,漫卷的衣袂仿佛飞燕的羽翼,整个人顺着夜风横掠出去。

    云雀睁大了眼睛——

    一轮巨大的机关船热闹地泊在江水里,仿佛一尊钢筋铁骨的巨兽,旁边的游船与画舫都像是从它脚下行进而过的蝼蚁。上万个排废系统喷薄出诡蓝色的星花火粒,辉煌浩大的宫殿从飞渺的雾烟里探出穷奢极丽的一角,仿佛滚涌的云浪结成的海市蜃楼。

    ——倾国舟。

    这里是全天下最大的销金窟,云集了天下一掷千金的赌徒,和前来体验人间极乐的王孙贵族、富商巨贾。薄燐从袖间摸出了一张什么,远远地扔向甲板,算是来客登记——他踩着联悬的红绸平平地滑了出去,点着长串灯笼一路攀上,稳稳地蹲在了一指宽的楼台护栏上,伸手敲了敲红漆雕花的绿纱窗:

    “美女,在?”

    .

    .

    “小云雀今年多大了?”

    “小云雀喜欢什么色?藕荷、豆绿、胭脂紫,喜欢哪一样?”

    “这些钗环首饰呢?这个成色的翡翠可衬清嘉孔方,要不要试试?”

    云雀的眼神不知所措地转了一圈,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被烈艳的红唇、霞彩的云袖、扑鼻的脂粉裹得密不透风,围着她的女孩子像是一抔秾艳的蝴蝶,柔声细语里浸着勾魂摄魄的妩媚。

    “把她涮干净了啊——”薄燐大大方方地往塌上一躺,张口咬住纤纤玉指喂来的糕点,“啧,小月绫,你这儿的糕点怎么回事,上船的公子哥都拿鼻孔吃饭的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朔气凛冽的琵琶长吟:

    “不吃就滚。”

    薄燐乖乖地闭上了糕点塞不住的嘴:“……”

    醇厚馥冽的女声与一室的熏香不分彼此,幽幽地酥进人的听觉。镶金嵌玉的修长义甲拨开掸着灿灿金粉的水红垂纱,怀抱着黑檀琵琶的女孩款步行来。灯盏内的等灵子明火流泻在她冷墨色的裙摆上,银线刺绣翻涌出明烁炫目的辉光。

    来人身上色彩寥寥,一室的绮丽却都不由自主地黯了一下去,自行为真正的绝色退让。

    “带女人上倾国舟,九爷还是头一个。”梅月绫撩起扑着金粉的整齐发鬓,名伶抱着琵琶盈盈落座,“怎么,九爷独来独往五六年,终于舍得捡只猫陪陪自己了?”

    “别冤枉我啊,我亡命徒一个,没打算耽误哪个姑娘。”薄燐把一碟精致的小点心全倒进了自己嘴里,桂花奶蓉红豆馅的全部囫囵一嚼,“倾国舟游遍云秦各地,我见识得不比你多——灰发碧眼,女偃师,九钱,知道哪门哪户吗?”

    梅月绫拨弦的指甲一顿:“这不是……”

    薄燐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不像。”

    “谁都和百灵不像。”

    ——不像你对她这么好做什么,还用带上我这儿来洗漱打扮?

    梅月绫闭了闭眼,算了,这个男人向来都与她无关:

    “女偃师的传闻,我倒听客人说过一个。”

    .

    .

    “那是偃师三大宗里,天机变时·时氏偃宗的一个鬼故事。据说是一天夜里,时氏一个旁系后院里传来‘咯咯’的声音,像是机关器运转的动静,又像是成百上千的女人一起在笑。”

    “等到白天大家一看,那个旁支的女人全死了。上至家母下至小姐,全被做成了‘人皮偶’,都在咯咯咯地笑呢。”

    “这种偃师大宗的后院,男人是进不来的。但能把活人做成木偶的本事,的确是时氏偃师特有的邪门秘艺。”

    “一夜之间能把这么多人全做成偶,一定是个本事高超又丧心病狂的女人。外人给这个传闻里的凶手起了个别称——”

    此时云雀正巧被女孩子们推搡出了房间,薄燐眯着眼望过去,女孩冷冷地撩起沾着水珠的睫羽。

    梅月绫柔声细语地给鬼故事结了尾:

    “——‘罗刹鬼骨。’”

    .

    .

    “小云雀,”给她挑衣裳的女孩子附耳问,“你跟薄九爷是什么关系?”

    给她擦头发的女孩子随口应声:“女儿!”

    “去你的,九爷比绫姐姐还小上一些,哪来那么大的女儿!”

    “哦——那就是情妹妹了?”

    “嘘!少乱说,绫姐姐不爱听,罚你时可别哭。”

    “……”云雀眨了眨水汽濛濛的眼睛,“你们,为什么叫他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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