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月亮: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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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瞬间回过神来,起身越过顾临,径直走过去拉季声。

    季声没有回避,淡淡笑着侧首“看”过去,循着谢姑姑等人的方向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不如让谢董好好安息吧。”

    他神态如常,一时让人看不出视力有碍。

    谢姑姑自然也没发觉,扬眉问:“你是谁?”

    “我是知津的朋友。”

    季声答得自然,一旁的谢知津却浑身都绷了起来,拉着季声手腕的手出了一层汗。

    不过就是一句话,谢知津却像是找到了丢失的魂,他彻彻底底地忽略掉季声口中的“朋友”两个字,只一声“知津”就让他如处云雾之间。

    季声并不知道谢知津的情绪已经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变化,只感到自己手腕上生出了一种灼热的温度,像是谢知津出了很多汗。

    季声的洁癖让他试图将手腕抽出来,想了想却还是忍住了,任由谢知津那么汗津津地握着。

    阎迟见状又想开口劝什么,被顾临一个眼神及时制止,果然又听到季声说:

    “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看到,但指责无用,你们来了应该想想办法,而不是一味指责谢知津。”

    季声说这番话是出于公道,所以他并不知道,这番简短的话竟彻底扯断了谢知津心里绷着的那根弦。

    谢少爷声名赫赫二十多年,从没有被谁维护过。

    谢知津赶在他姑姑、姑父再度开口前说:“我爸的遗体已经送到殡仪馆了,追悼会的事情有阎迟安排,其他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他拉着季声的手腕,另一手扯过季多福的牵引绳,又说:“我先带他上楼休息,你们自便。”

    谢知津亲手牵着季声上了楼,把气急败坏的一帮亲戚留给阎迟和顾临去应付。

    当然,顾临只是坐在边上看热闹,掏心掏肺的还是阎迟。

    谢家的别墅很大,客房不少,谢知津却鬼使神差地带季声回了自己从前的房间。

    季声隐约能猜出来这不是客房,他不挑剔,谢知津让他坐就在床沿上坐了,由着季多福凶巴巴地去咬谢知津的拖鞋。

    他知道现在需要休息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谢知津。

    谢知津弯腰揉了揉季多福的脑袋,状似无意地拽着它脖子上的项圈挪了几步,然后自己也在床沿上坐了。

    谢知津搓着手指,良久才把手心里的汗搓下去,他嘴角挤出来一抹笑,竟又是问了季声刚才的那个问题:“你怎么也过来了?”

    季声不好回答,想了想还是说:“顾医生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好在我家,我就一起过来了。”

    “哦。”

    良久的沉默。

    谢知津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谢明洵的过世给了他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他破碎不堪的思维至今都没有回拢。

    他心里悲恸,脸上却表现不出来。

    他只知道季声的到来让他找回了那么一点儿自我。

    近乎诡异的静默里,季声忽然开口:“我爸过世的时候,我才上高一,那天的天气很好,班主任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和班里的同学在篮球场打球。”

    谢知津知道季声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宽慰他,所以没接话,静静听着。

    季声的声音温柔,像在陈述一段老旧的故事:“电话是我爸的同事打来的,那时候他正在医院抢救,我没打到车,跑了半个小时去医院,肺都要跑炸了。”

    “我到医院的时候人就已经没了,医生说他中间醒来过,叫了什么人的名字。”

    “说是‘声声’。”

    季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的笑,那双浅淡无神的眼睛却略微有些泛红。

    谢知津盯着他看了几秒,不知道是想要安慰他还是想要寻求安慰,竟轻轻侧身,试探着将头枕在了季声的腿上,像是累极了的样子。

    这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举动。

    可就是在这种戚哀过重的情境下,谢知津枕得坦然,季声也并没有躲开。

    季声微微仰头叹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轻轻将手抚在了谢知津背上,带这些怀念意味地说:“那时候我后悔极了,恨我自己为什么跟我爸一疏远就是那么多年,以至于他临死前都没去见上一面。”

    “但我也没有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

    “后来才知道,人在最悲伤的时候往往是哭不出来的,真正难受的时候,是在静下来之后接受现实的那些瞬间。”

    那些瞬间对季声来说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对谢知津来说却正发生在此刻。

    窗外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暗了下来,卧室里一片昏沉。

    谢知津轻轻趴在季声的腿上,终于在人生最低谷的这个夜晚,发出了一声隐忍多时的啜泣。

    是暑气未消的时节,季声穿的是一条很薄的牛仔裤,湿热的眼泪很快就在布料间蔓延开来。

    季声感觉到了,放在谢知津背上的手轻轻抚动,是安慰的意思。

    “谢知津。”过了很久,季声才又叫他,“现在的窗外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就面朝窗户坐在一侧的床沿上,谢知津不知道季声为什么要这么问,却还是掩饰性地擦了擦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天快黑了,外面是落日。”

    一轮红日正落。

    稀薄的云层遮挡不住炙热的光线,红橙交织的光晕弥漫出一片晚霞,远处泛黄的树叶、鳞次栉比的建筑,都在一片朦胧里诉说着它们对这个人世的爱意。

    谢知津第一次注意到落日也可以这样好看,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季声却又抚了抚他的背,示意他安心躺着。

    浓郁的橙色光线落在季声的眼睫上,他凭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光感猜想窗外的景画。

    季声说:“就像日落月起,没有什么不会过去,地上的人一个一个走,天上的人一个一个接,最终都会重逢。”

    他的声音好听,又字字都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谢知津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似乎他这二十多年来呼风唤雨,却终于在这一刻寻得了浪静风平。

    薄暮将近,谢知津枕在季声腿上,恍惚中想起了许久之前,自己第一次见到白誉的那一天。

    也是这样一个红日正落的傍晚,他开着车去赴宴,嘈杂的车鸣声令他无暇欣赏车窗外的落日,只是在异常烦躁的时候伸手点开了车载广播。

    广播里是黎江市有声电台酥耳FM。

    那是谢知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温柔男声:

    “我们穷其一生,总要找到一片温柔的光晕,或是照亮左右心房,或是照亮整片胸腔,如此生命才会勃发,余生才能明朗……”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津:救命,媳妇叫我“知津”了呜呜呜。

    季声:你高贵,你枕我大腿(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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