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 14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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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既能成功在阳夏生活数百年,那么按说一切反之亦然,何况他身为本就是阴夏羽民后裔,不该无法适应阴夏寰宇。

    阴夏仙法盛行。死而复生虽在阳夏寰宇禁绝,在阴夏却并非如此。小狐狸也曾说过,阴夏凡人虽也有生死轮回,但仙妖魔神却能一定程度超脱生死,而在他们手中,凡人只要未至魂飞魄散之境,也皆可救治。

    而今正巧,两个又寰宇无比接近。

    所以,是不是只要他能保持魂魄不散,找个办法找到附近的那个寰宇,再在那边找到一位不太受轮回管束的高级魔神——比如纪散宜。让魔神给他重新做个身体,一切不就行了吗?

    虽然小狐狸说过,起死回生他们天道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允许,纪散宜也只是极偶尔时,才冒着被雷劈的风险偷偷为之。

    那意思就是,确有暗度陈仓的空子可以钻?

    ……

    当然。

    即便想钻空子,燕止首要之务,也是得在这常人都难存活的漫漫时空乱流之中,先想办法找到一条路!

    且是以眼下这种魂体破破烂烂、不生不死的状态去找路。

    此事之难,可想而知。

    “……”

    眼前乱流云动,八方无相变幻莫测。

    燕止歪歪头,干脆随心而动,随便指了一个喜欢的方向。

    “便是你了。”

    ……

    事实证明,燕王的运气确实一如既往的不错。

    确实没有运气好到直接就抵达阴夏,但他在时空乱流中几经辗转,很快渐渐步入一片蒿草丛生的大泽幻境。

    要知乱流之中多是白茫虚无,能入幻境就已是十分可喜进展。

    只是不知此处是何地。

    看这蒿草,总不能是传说中的忘川?

    燕止心想,得找人问问。

    刚这么一想,就见远处茫茫蒿草里有人影若隐若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一红衣女子珠玉琳琅、眉目如画,静立在天水一方,与他遥遥对望。

    燕止站定,谦谦有礼拱手道:“这位姑娘。”

    “……”

    “这位姑娘,在下西凉王燕止,想向姑娘问个路。”

    他礼毕再抬眸,却见女子只呆呆望着他,并不言语。燕止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身侧河水,纵然衣服有点破旧,但凭他这般姿容风采,不该有人怕他才是。

    但他想了想,还是又补充道:“姑娘莫怕,在下不过恰好路过此地,并无恶意。”

    “……”

    “燕止,是个好名字。”她喃喃。

    “于兹燕止,降福穰穰。是大夏的一首祈福祭曲。对了姑娘,我瞧你有些面善,你我曾经是否哪里见过?”

    “……”

    “姑娘?”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她依旧只是凝视着他的面庞。

    其实时至今日,燕止的眉眼旧能让她想起拓跋玦。只是,她再也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冷待他了。

    她垂下翦水秋瞳,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微笑。

    “燕王想去往何方?我送你一程。”

    大风吹过。

    忘川河畔,遍地花开。

    燕止欲言又止。而她衣袖随风轻扬,一阵淡淡的白芷香拂过。

    当年,她目送去天雍神殿的船只渐行渐远,消失在朝阳之中。以为从此天各一方,彼此都不会再忆起,可后来很多年午夜梦回,愧疚之情始终萦绕心头。

    再后来,他成年后回到她身边。她其实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聊聊,想跟他说一句“原谅娘亲”,可一直到他陨落,而她也魂归离恨天,这句话也始终未能吐露。

    于是,即使逝去多年,她的魂魄始终徘徊在神殿、在忘川边,在许许多多可能寻得到、等得到他的地方。驻足凝望,不愿离去。

    可是。

    如今真的见到了,她却不敢与他相认。

    她心中有愧。

    阿菟变成了燕止,但燕止也并不是什么好名字。

    当年西凉王是不过是想让他做两个儿子的短寿替身,才把他纳西凉入王族。但依旧没有给他鸿雁的雁,给了他燕子的燕。

    他希望他飞不高,绝不准他翱翔九天。他希望他折翼,希望他止步不前。

    甚至世上鲜有人知,西凉燕王还有个从来不用的名字,叫燕不归。

    燕止,字不归,寓意归途无望。

    西凉对他也不好,可这一切燕止却毫不在意。他就认为他是“于兹燕止,降福穰穰”,那才是他命中注定的福泽。

    寂寥的忘川,白蒿摇曳,她轻轻吟唱,用尽她最后的力量,化作长风缠绕,送他前往想去的地方。

    雍雍玉佩,清酤惟良。

    粢盛具列,有飶其香。

    怀其徽范,德洽无疆。

    于兹燕止,降福穰穰。

    顾冕旒活着不到二十二年,一直没有人肯爱他。

    她其实爱过他,可她永远心中有愧,所以她什么也不会再说。

    只用萤火微光铺就一条通往阴夏寰宇的路。他终会穿过黑暗、无尽回忆,最终去到那个地方。

    ……

    西凉民间有歌,歌名叫《山鬼》。

    山鬼漂泊无家,洒脱肆意,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有人说西凉燕王应该就是那西凉山鬼,纷乱之中入被匆匆捉入红尘一趟。

    或许有朝一日,他会终结世间俗世,踏歌尽兴、回隐山林。

    作为西凉王燕止,燕止自觉确实有与山鬼相似之处,比如西凉七载,他一直没有刻意去找他的“曾经”。

    漂泊之人不需要曾经。

    当然偶尔,他也会察觉到一些自己与“山鬼”不同的蛛丝马迹,比如他那除了习武痕迹之外保养得宜的手,比如他精通水性,比如他爱吃南越松子糖,这些太过于明显的生活痕迹,都太不像纵情山林的山鬼。

    但他也懒得去细想。

    毕竟燕王这些年的故事,已经足够波澜壮阔、足够精彩、足够嚣张。

    他没必要再有其他点缀。

    之后的萤火之路上,很多画面如浮光掠影,闪现又消散。

    其实关于过去的记忆,燕止仍旧是多半模糊不清、想不起的。很多时候,他的“记忆”并不是一些具体的画面与过往,而是能够让他下意识做出一些事情、说出一些话的“直觉”。

    比如无师自通地学会使用火风之力,比如能够自然而然找到路上去古祭塔顶层。

    再比如“乖乖”,他就是莫名觉得应该那样叫阿寒。

    这些反复出现的直觉,让他确信,他应该就是曾经那人。虽然他至今很难将自己同那个故作高深莫测的大司祭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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