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33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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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链晃动的声音将他拉回神,王玡天开了牢房的锁但没进去,正看着他,“你去吧,我在过道给你望风。”

    “好。”张厌深跨过牢门,被锁在牢中的人囚衣污浊、披头散发地靠墙盘坐着,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那是他的学生。

    “学生?”他走到学生面前,为了方便而跪坐,捧起对方的脸,轻轻地叫了许多遍“学生”。

    那一声声苍老温和的音调像呼唤孩童归家的歌谣,飘进贺今行的梦中,将他带回现实。他撑开双眼,苍白的面容一片茫然,许久才艰难地启唇叫了一声:“老师?”

    “是我。”张厌深重重点头,眼眶酸涩不已。

    贺今行却缓缓扯起一丝笑容,“我这是在哪儿,竟看见了您。”

    “你在人间,在刑部的地牢。”张厌深找出贺冬给他的小瓷瓶,倒出两粒小药丸,喂到他嘴里,“老师知道你受苦了,所以来救你。”

    贺今行干吞下药丸,喉头滚动,带得颈上青筋毕露。喉咙的难受也叫他意识回笼,彻底记起这几日的事。

    陈林的酷刑于他,是生机。

    他想说他还好,狱医给他治伤的时候趁机睡了很长时间,精神虽弱却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浑浑噩噩。

    他想宽慰他的老师,问问大家还好吗?却发不出声音,说不出话。

    张厌深摸摸他的头,替他梳理杂乱的长发,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咱们明日就回家。”

    这么快?贺今行动弹不得,只能在脑海里猜测,是陆潜辛得手了,还是……

    张厌深注视着他血肉消减的脸颊,“老师知道,你为了解决王氏、让新政能顺利推行,做了很多准备,包括独自面对一切的勇气。但老师依然插手了你的计划,改变了你想要的结果。你别怪老师。”

    贺今行则想,怪不得进展这么快,原来是老师在帮自己。

    “我、我怎么可能怪您,我相信您……”他竭力出声,却感到一阵晕眩,后知后觉刚刚他吃的药丸里有致人昏迷的成分。只有冬叔做的迷药和麻药,对他才有效——这显然是老师的授意。

    他意识到什么,在向前栽倒时,用最大的力气攥住张厌深的袍袖一角。

    您想要做什么?

    张厌深接住他,让他的额头抵在自己肩上,“好好睡一觉吧,今行。”

    “今、行,很有意义的字,由你自己取得,再妙不过。你是我最后一个学生,是我最舍不得的学生,同时也是我最放心的学生。老师并非仁善无私之人,苟延残喘半辈子,就是为了达成自己毕生的夙愿。为了实现它,我不惜一切,哪怕抛下你。你别怪老师,行吗?”

    张厌深一点一点地举起手臂,看着远山紫的衣袖从他学生的手里一点一点扯出。

    古老的小调在他口中吟诵,在牢房里盘旋流淌。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

    饱含控诉与血泪的诗歌让贺今行在刹那间就明白了老师的意图,回环往复的调子却又像是一首摇篮曲,催着他沉眠。

    他不想阖眼,他不能闭目,他不能!

    命运给予的所有,他都一一接受,可为什么命运不能回赠他想要的结局?

    在他彻底陷入混沌之前,张厌深将小药瓶塞到他手里,抱住他的头,在他耳边细语。

    “殿下,你一定要成为最圣明的君王。”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

    光耀万方,泽被绵长。

    第335章 七十八

    七月廿五。

    子时已过, 大理寺的公堂依然灯火通明。

    贺鸿锦被单独提审,戴着镣铐跪在堂中,往日打理整洁的胡须蓬乱肮脏, 不怒自威的双目紧紧闭拢、挂着重重的眼袋。

    在他前方, 盛环颂早早让人搬了两把椅子来坐, 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喝茶, 手边还摆着一桌吃食。

    熬嘛,看看谁能熬过谁。从昨日申时到现在,他反正不困不饿。

    可大理寺卿忍不住了, 围着贺鸿锦转着圈地说:“老贺啊,今日都廿五了, 你还在等什么?你就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吧, 我好尽快安排你和你家人最后再见一面。”

    贺鸿锦一动不动,仿若未闻。

    “还有谁参与了舞弊?啊?”大理寺卿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问起这句话。这个案子最关键的问题不查清,他们没法儿结案。

    “要是到上朝的时候你还冥顽不灵,陛下发怒,对你的惩罚可就难以估量了。你知道你府上被查封了吧?嫂子偷偷遣人出府四处求情,我只当不知道, 因为注定没有结果,没有人敢对你伸出援手。为什么, 你难道会不明白?”

    “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的下场着想, 你也要为你发妻和子女考虑考虑吧?他们是死是生,全在你一念之间呐。”

    贺鸿锦缓缓睁开眼,大理寺卿一喜, 火急火燎道:“你可考虑好了?”

    “无稽之谈, 空穴来风,我从何说起。”给出的却是毫无新意的回答。

    大理寺卿一梗, 握拳捶了下空气,“妻子家族皆不顾,我真不明白,谁值得你这么护?”

    贺鸿锦再度闭上眼。

    这个挺过了几轮刑审的老刑名打死不开口,他们没有其他佐证,便撬不出任何东西。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眼看就要来不及,盛环颂不得不遣自己人去向崔相爷汇报情况。下属领命,拿了一顶斗笠扣头上,快跑而去。

    不知何时,夜云兜不住沉水,化作细雨霏霏。

    崔连壁在西华门前等了小半个时辰,厚重的宫门终于打开一扇。何萍快步走出,从他的长随手里接过伞,替他遮雨引路,“崔相爷久等,请。”

    两人抄最近的宫道,一路无话,雨落油纸也悄无声息。

    到抱朴殿,何萍将要止步,才说:“陛下一夜未睡,正在打坐,您直接去后殿即可。”

    崔连壁皱起眉头,走进前殿,恰逢顺喜端着宝匣银碗从隔门出来。他看到那些东西,眉间折痕愈深,低声问:“陛下又开始进丹了?”

    老太监张了张口,叫一声“崔相爷”,低下头从他身边绕过。

    李青姜的针灸疗愈之法太慢,皇帝等不及,加之钦天监献上了新的丹方,便顺理成章停药进丹。一步一步,老太监都看在眼里,却不可与任何人说。

    崔连壁停步顺了顺情绪,才去后殿道场。

    皇帝盘于道台上,面色泛红。他上前行完礼,才发现对方身上穿的不是寻常改化的道袍,而是一身得罗。

    明德帝听见他的声音,撒开手脚,声气颇足:“你来,可是舞弊案有结果了?”

    崔连壁将带来的纸卷呈上,说:“五份卷子,晏永贞出了一份,贺鸿锦出了一份,剩下三份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明德帝拿着那三篇文章,来回对比了几次,“他两个都没说是谁?”

    “晏永贞不知情,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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